查清楚什么，方寄心知肚明。他是锦衣卫，跟着朱韶光时间不短，刚才上报的情报也是他整理的。
下属阳奉阴违，脾气再好的皇帝也忍不了手下这么做。
这江南怕是要变天了。
经此一役，朱韶光也没心情乱逛了。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宫九，看见自己皇兄气的变了脸色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只是这意外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几人碰见了一个被追杀的少女。
这个女孩十四五岁，样貌清丽，哭得梨花带雨，看见他们似乎燃起了希望，直呼救命。
“救救我！”
“他们都是青楼的打手，会杀了我的！”
这声音……朱韶光从记忆里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原因，当即看了一眼已经怔愣在原地的宫九。
定睛一看，这少女长相竟和当年的太平王妃有几分相似，声音更是像了九成，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更何况太平王妃是西域人，有一双绿眼睛，而面前的少女确是一双纯黑的眼睛，像一弯秋水，我见犹怜。
朱韶光此时的手已经被宫九牢牢抓住，连带着整个人都靠近朱韶光不少。
那少女没跑到两人面前就被侍卫拦住，但宫九就这么拽着朱韶光身体前倾。
要不是朱韶光拉着，恐怕现在宫九都要贴到人家姑娘身上了。
朱韶光给旁边的人使眼色，很快就有人会意把后面的打手解决。
而那个酷似太平王妃的少女也被带走了，在没结果之前朱韶光不可能让身份不明的人靠近自己。
“皇兄……我……母亲……”
宫九的视线也随着那个少女的消失而转移到朱韶光身上，眼神似乎有些失焦。
朱韶光拉着他的手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我们明天再去见她，好吗？小九，跟我回去。”
宫九趁机蹭进朱韶光怀里小声应是，之后便任由朱韶光领着他向前走。
还记得占便宜，情况还不错。
好在马车就在前面的小巷子，一会就到。
可能有了依靠人就会脆弱，只有宫九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他就算再在乎也只会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不是展示自己的脆弱。
他刚才只是把梦中自己会寻求安慰的方式对应到了现实的朱韶光身上。
果然，皇兄就是那么温柔，和他梦里的一样。
马车里宫九也是紧紧抱着朱韶光的腰，力道大得有些疼。
但朱韶光也不是个普通人，这点疼痛他就当自己没感觉到。
宫九虽然现在还有心情占他便宜，可朱韶光知道他一开始可不是真的很平静。
轻功都用上了，要不是朱韶光就在旁边还不一定抓得住他。
更何况……宫九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要不是他比寻常习武之人更敏锐恐怕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小九，快要到了，皇兄帮你整理一下发冠。”
宫九此刻也恢复平静，听见朱韶光的话还挺期待。
毕竟之前他没这样的待遇，连皇兄自己平时的发髻也是有人梳理，他这算是头一份了。
依依不舍地起身，朱韶光看见宫九垂眸，在马车上灯光的映照下也是一片深邃的绿。
也是这一起身，朱韶光发现了宫九左手修剪圆润的指甲缝隙里微不可见的深红，看不到手心的情况……
“梳子在暗格里，小九可否帮皇兄拿出来？”
这暗格就在宫九的左手边，他一动朱韶光一定能看出异常。
可惜什么也没有，宫九的手心微微泛红，还有点热，根本没有受过伤的样子，就像毫无瑕疵的白玉。
朱韶光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很快发现了自己遗漏的点
——宫九加快运转内力的频率，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宫九也注意到了朱韶光今天看了好几次自己的左手。
心中一紧，生怕自己会被看出不妥。
疼痛会让宫九沉醉，同时也会让他清醒。
他知道母亲早就不在了，所以要用疼痛从酷似母亲的人身上脱身。
他也知道皇兄会安慰自己，借着疼痛让这份扭曲的感情在瞬间有了双倍的快感回馈。
每当这时宫九总会想，要是没有皇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定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一个自己也会厌弃的可怜鬼。
想到这，宫九就更希望朱韶光能一直陪着他了，也更怕自己忍不住了。
在梦里总能看到皇兄的脸，也许他应该出去打一架，这样就不会在皇兄面前露出破绽了。
漕帮刚有定论，江南的官员又来捣乱，还有一个酷似太平王妃的少女来历不明。
朱韶光也有些累了，草草吃过晚饭就看见了抱着被子一起过来的宫九。
朱韶光：“……”
小九，我这半年拒绝了你九次，你怎么还来啊！
“皇兄，我有些害怕。”
宫九的眼睛好像比他母亲更会说话，尤其是朱韶光大概也猜到了宫九多年的心结和对他的心思。
看透他太容易了，也太难了。
此刻的朱韶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回神发现宫九已经躺在了他身边，像是马上要进入梦乡。
朱韶光确信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熄灯上床，很快朱韶光就被环着腰抱住。平稳的呼吸打在朱韶光的肩膀上。
要不是朱韶光实在睡不着，已经无聊到数宫九的心跳。
他也不会发现宫九心跳的频率低的吓人，就算是将死之人也比这快得多。
朱韶光突然想起宫九修炼的神秘功法，总觉得这份武功奇特的有些诡异了。
他问过系统，顶尖的武功除了天资要求很高，而且还有很多弊端。
就算是四照神功已经经过系统结合各个修炼者的经验彻底补全，修炼者几乎没有后顾之忧，也会在大成之前破身便等同于破功。
其他功法要是恰好碰上残缺版问题会更严重，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就算是完整的功法本身也会有问题存在，得到的越多就要付出越多。
宫九睡得还不错，没做噩梦也没说梦话。
朱韶光偷偷看见睡觉之前自己小九把哑穴点了，想开口还得等明早自己解穴。
哎！自己养大的孩子还要自己哄。
不过晚上睡觉给自己点哑穴的人，朱韶光只见过宫九一个。
就这么怕被自己听见？害怕了还要来找我一起？
在心里笑了笑，朱韶光看着月色毫无困意。
他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一个和宫九像又不像的孩子。
他没有神秘的师傅，没有疼爱的兄长，没有绝顶的天资，但他足够狠。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
…………
“韶光，今天的成绩怎么样？”
“已经确定保送A大了”
“韶光，妈妈给你做点吃的，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校长。”
“你一定要成为最出色的人，让他知道我们母子不是他可以随便摆弄的。”
“你一定要超过他，就算是为你死妈妈也愿意。”
“你可千万不要想他一样，这种脏事妈妈都会帮你解决的。”
“韶光，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是妈妈记错了。”
“妈妈是自己想死的，我活着是你的污点，只要我死了，就没人会成为你的阻碍了。”
“韶光，我的孩子，你一定要过得比谁都好！你知道吗！！”
朱韶光对他童年的评价就是压抑，一个活在扭曲畸形的爱里的人。
即使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但还是会被嫌弃做得不够好。
因为她要报复的人身处高位，所以即使把儿子逼疯了，她也要让那个人一起难受，就算是赔上自己。
朱韶光每天有忙不完的任务，做不完的交际，还在高中就已经给一些高官做幕僚。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是一牵扯到他的生父就变得很合理。
就像他，看着母亲一步步为那个男人走向疯癫。
他不懂得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做些自我感动的事。
朱韶光自认自己的能力完全不需要她付出什么，不需要走捷径就能上升。
她偏偏要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不知道是在报复那个男人，还是报复身为那个男人血脉的他。
她把朱韶光当成那个男人的替代品，用厌恶的，爱慕的，崇拜的态度对待他，但从不把朱韶光当成自己的孩子。
她总是自以为自己的牺牲很有用，但实际上那些人不过是看中她的美貌，根本就只是口头承诺唬人的话，只有她当了真。
朱韶光已经通过共有的利益和秘密达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
可她不仅没有添砖加瓦，还要用这种牺牲的方式给透明的墙染上血。
从此有些事就不好再瞒下去了。
即使她死的那一刻，朱韶光也没有动容。
他知道，有些人看是为别人而死，其实是为了自我感动。
从出生的那一刻，这个女人就没爱过他。
她这辈子所有的爱恨都给了抛弃他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要病死了，她也在朱韶光面前以这种决绝的方式陪葬。
从头到尾，朱韶光的期待早就磨光了，而她连一开始的保护都来自于对另一个男人的恨。
可笑得让人笑不出来。
也是因为幼年为了生活和人虚与委蛇，朱韶光才更向往大权独断的生活。
他承认自己的心比铁还硬，但是他至少懂得每个身份的责任。
做一个负责任的人，遵守规矩，朱韶光不会犯错，因为情感才是错误的来源。
这也是系统选中朱韶光的原因，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