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蛇修五百年得为蛟!
蛟千年方化真龙!
真龙再千年,而终成无上天龙!
黑蛟一族功法亦遵循此道,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苦砺路子。
如今林渊看着方才不惑之年的相貌,其修为却已是化蛇为蛟,隐隐有触摸真龙之境的征兆。
一入真龙,即与天道契合。
故而以蛟化龙这一步实则有违天地大道,须强渡天劫,从古至今化龙者鲜有善终。
这些年,黑蛟林渊隐匿东海之底,潜修数年而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忌惮强行化龙所带来的因果。
而今,万事俱备,只需等到这十年一度的升龙之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以阳气至衰时,冲破天地大道禁制,所引的反噬亦会最弱。
白熠也将于那日,重启雪国升龙禁忌之法,以桃花源为坛,行东海大祭,助他化龙!
一旦化龙,龙气至阳至刚汹涌喷薄而出,需以极阴之气调和阴阳。
这几年来,曾经神圣的雪国神卫,披斗蒙面化作蛇卫,行诸多不义之事,于四海八荒寻找极阴之体,终是虏来那名叫从心的少女。
此外,雪族皇裔嫡系子孙,有雪国神明赐福,其血脉自有龙气,若能与之交合,便能引磅礴龙气真正落主,滋养其身。
故而,此次交易,这枚最大的筹码,便是白熠她自己。
大祭之后真龙之躯再加上她的身体,或许那从未临世的无上天龙并非遥不可及。
因此,林渊曾承诺,化龙之日便是与白熠成婚之时,所许诺之聘礼便是驰骋四海之日,夺回她的故土。
而那之后。
如白熠所言,龙气溃散的她便真正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何来伤与不伤?
眼见阴云密布,惊涛拍岸,大祭之日越近,赤练的心越发地迷惘。
复家国之仇,本是天经地义。
然,拖上这桃花源的万千生命,注定又是另一场生灵涂炭,今日之举,又究竟是对是错?
白熠亦是心事重重,她遥望向天边处翻滚的万顷波涛,喃喃自语,
“赤炼,可还记得临行之日阿婆最后与我们所说的谶语?”
赤练一怔,不由得皱起眉头,苦笑道,“大祭司所交代的,断不敢忘。”
白熠双手微微握紧栏杆,一字一顿念道,“千里雪原焚天火,万顷狂海起怒蛟。”
赤练双拳紧握,身体轻轻颤抖起来,身不由己一般地接道,“法相峥嵘出溪涧,天地一剑斩碧涛!”
白熠蓦然转身,双眼凝视这个已然有些陌生的红衣男子,沉声说道,“我于那人的幻境之中,得见天地法相!他手持无邪,一剑便斩了那个追杀我们许久的赤炎魔神。”
赤练面色大变,失神地向后连连退去,直至身体撞在了墙上,“不可能!不可能!至宝无邪已毁,神形俱丧,纵是公主您亦不可驱使,雪国里还有何人能驱此剑?”
白熠眼眶中晶莹跳动,没有回答,再未多说一句。
微风拂过,吹动女子垂在额头的散乱发丝。
幻境之中,李牧遥一剑斩魔之景犹在眼前,那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斩开天地引来滚滚黄河之水,可谓实打实的剑仙手段。
十年来,白衣女子第一次有些怀疑,向东海黑蛟一族求助,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否阿婆的后两句才是真正的意有所指?
同一时间,拜海阁外,悬崖之上。
玉面男子负手而立。
源源不断的浪潮拍岸,与刚烈嘈杂的海风交织在耳畔。
独臂的白发老人脚步匆忙从远处赶来,于男子身前半丈处停步弯腰,方才沉声开口道,“主子,东海蛟族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本名赵天恩的俊秀男子,遥望那座巍峨矗立在惊涛之中的拜海楼,眉宇之间浮现起一抹难以压抑的兴奋。
男子勾起嘴角,轻笑道,“这一天总算要到了!”
仅片刻而已,男子便立刻收起笑容,余光瞥来,冷声问道,“那几只苍蝇做何反应啊?”
老者头颅低垂,不见面容,沉声答道,“那个胖子与他们分开,便直接去了一家客栈接了两名女子,之后三人一起便奔西北仓皇而逃,那圆脸丫头跟那小子又走了一段,似是与那小子闹得不愉快,两人打了一架,圆脸丫头抢了他的包裹便径直离去,我们的人还在跟,唯独那小子,自己只身往这来了,只是速度刻意慢了许多,估摸着也能猜出来此行的凶险了。”
男子冷笑一声,继续问道,“桃花源内其他几个老家伙有何反应?”
老人低声应答,“暂且都未有反应,这地方本就是铜臭味极重的薄情地方,螳臂当车的事估摸着都不想干,更不愿做那出头鸟。”
男子冷冷一笑,“很好!到时候放出风声,西南边开个缺口,该放的放点出去,其余的嘛,呵呵…”
老人点头后方才微微抬头,露出并无丝毫喜悲的冷冽目光,勾起嘴角时整个枯槁的面容更显渗人,柔声答道,“奴才知道了,主子运筹帷幄,此事成了,便多了棵实实在在的摇钱树,老爷他们必然也对主人刮目相看了。”
玉面男子负后的手紧紧握拳,对着滚滚涛声朗声道,“蛟蛇戏浪,腾空化龙!龙战于野,齐血玄黄!”
老太监再次躬身附和,发自内心地笑道,“老身祝主子此番立下千秋不世之功!”
天边渐暗,劲风吹拂,玉面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甚三分。
浓稠的夜色浸满城楼。
一面红底金字的“拜”字大旗,在海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楼阁之顶。
一点烛火摇曳,却始终不灭。
两位老者相对而坐,空空的桌案上只放有一对两盏,所盛放的却是一茶一酒。
只知姓宋不知其名的老人率先开口道,“存了这么多年的酒,马上就成陈酿了,全喝了当真不可惜?”
不知是否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与他对坐,微微驼背的长衫老人散发端坐,苍老的脸上有比平日里更多的一抹洒然,“人生得意须尽欢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本来就已是一无所有之人。”
老宋头微微一笑,轻诵道,“此言差矣!竹杖芒鞋轻胜马!你呀!无愧其名!若当真得以斩去三尸,可就是一步便可摸得混元的大境界,还是替你觉得有些可惜了呀。”
长衫老人闭目,静心聆听风声入耳,“有些事既然拿起了,没必要非想着如何放下,说来说去,其实无非花满情意,却落于无情流水,欠下的就欠下了,还不上便罢了,忘了算怎么回事。”
老宋头呵呵一笑,率先端起茶水饮尽,“得见痴情人,不负此生。”
长衫老人睁开双目,瞥见一把古朴的五弦古琴,“吆,把藏着的老家伙都带来啦?还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再碰它了。”
老宋头起身望向远处一无所见的茫茫黑夜,苦笑道,“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但谁知道这场风最后会刮得有多大呢?”
长衫老人端坐,笑而不言,将身前的酒水拿起,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