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选花大会,许多人又叫破瓜大会,说是什么选花,实际就是把这万花阁调教好未曾接客的妙龄少女拿出来拍卖!一锤子买卖,价高者得!”林大义翘着二郎腿,一手抓着一捧瓜子,一手往嘴里送个不停,兴致冲冲地把打听来的消息跟身边的李牧遥和赵小诗分享着。
“啊?这么龌龊?”李牧遥皱起眉张大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林胖子。
“龌龊?你好好看看如梦楼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人,估摸着除了一小半是像我们这样兜里没钱只能看戏的穷光蛋,其余一大半那都是有备而来,男人嘛,你想想,一个调教妥当,知晓闺房秘术的女子得有多抢手,尤其是这种未沾任何其他男人味的雏儿。”林大义一本正经地反驳并环视四周介绍道。
赵小诗斜瞥了胖子一眼,极其淡然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没下限的样子,很变态啊?”
林大义蓦然直起身,端起酒杯又喝了半杯,才解释道,“呵,男人嘛,都一个德行。”说此话时,胖子还特意瞥了眼眉头深锁的李牧遥。
赵小诗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碗,也瞥了眼李牧遥,云淡风轻道,“也是。你家阿蝶估摸着想法差不离,回去了我跟她也说说。”
林大义胖脸猛然大惊失色,迅速侧过身给她捏肩敲腿,一脸谄媚道,“小诗壮士深明大义,我说的男人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我这种粗人那可是里里外外都写满了淳朴二字。”
说着还特意斜瞥向李牧遥压低声音跟身边人说道,“都是他让我带他来的,今天这顿也是他请客,我们多吃点喝点,也算为民除害。”
赵小诗听完不置可否,眼神里顿时升起一团正义之光,端起酒碗便是豪迈地一饮而尽。
李牧遥眯着眼看向鬼鬼祟祟的二人,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舞台下响起,“天字壹号座,云水姑娘,壹佰两。”
众人纷纷投目望去。
邻座一个虬髯大汉拍桌叫好,“呵!行家!什么都看不到,仅凭站着的身韵便猜得出上品,行家呀!敬一杯!”说罢,大汉端起酒杯对着前桌看客便是一饮而尽。
那天字壹号的客人并未起身,也无饮酒的雅兴,仅是以背影举起一只右手致意。
今日的如梦楼宾客如云,平时仅能容纳百桌堂内,坐得满满登登,挤了足足逾一百五十桌的人。
正前方搭有一座朱红戏台,由近而远,分别有天字八桌,地字三十二桌,人字六十桌。
人数也是由天字桌的稀疏渐至人字桌的拥挤。
朱红台上站着十二位妙龄女子,十二位姑娘均以头纱遮面,以头纱颜色分类分别代号,“蔻梢,云水,秋波,蝶翅,素馨,海棠,锦葵,合欢,樱草,骍衣,烟墨,月灰。”
其实不光头纱,此刻女子们的手,足,腿,腰均是裹得严严实实。
邻座的一位相貌中上的长衫公子,转过头十分热络地向李牧遥几人介绍着,“台下的出价人并不知道台上女子相貌如何,身姿如何,故而开头时只是一场盲拍。而这,恰是这拍卖的有趣之处。十二位女子会分别听如梦楼大干娘的指令,依次去除,足,腿,腰,面的遮蔽物,去除面纱之时,这方显现女子真面目。而每去除一样遮蔽物,则拍卖进入第二轮,上一轮所拍价均翻倍作数,总计腿,手,臀,面,声,舞,辰,七轮之后,累计出价最高者得佳人。”
说罢,长衫公子摇头惋惜道,“可惜,实在囊中羞涩,不然我一定早早就全部押上去搏一搏,毕竟这万花阁女子任得其一都是幸事。”
李牧遥望向看台,十二位女子亭亭玉立,十二抹颜色如琳琅满目,少年微微叹口气,低头喝茶无奈道,“哎,其实,说到底都是苦命人啊。”
林大义则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爽朗反驳道,“苦命人?流落至此的要么家破人亡,要么就是被亲爹亲娘卖进来的,比起从前,现在过得应该是好日子了,再说了,能花大价钱买回去的,肯定会好好疼惜着呀,日子差不了的。”
赵小诗瞥向李牧遥,义愤填膺地附和,“装模作样,读书人真是不可理喻。”
李牧遥面对对面再次“同流合污”的二人,只能无奈地看向他处,女子站立的戏台上左右各有一根梁柱,左柱上以秀丽的字迹书写着“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右边柱上的字恰好被一个台上最边缘浅灰装扮的少女身形给挡住了,少年只看了一半,自然难忍心中的好奇,努力地摆头各个角度观察着,却依旧没法看清全句,只隐约看到一个“舞”,一个“凤”字。
可是,这起身各种仰头侧目的动作,在对面的林大义和赵小诗二人看来,简直猥琐至极,两人张嘴吃惊地摇头看着少年。
邻桌的长衫公子亦是转头笑意盈盈道,“横看成岭侧成峰?”
李牧遥一脸懵地“啊?”了一声。
林大义盯着少年率先开口,“没想到啊,还没喝呢,都这样了,喝醉了那不就是妥妥的衣冠禽兽了?”
赵小诗亦是啧舌回应,“我看未必,弄不好就是禽兽,这会都这么心急,那时候衣冠肯定都脱了。”
林大义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小诗壮士言之有理,看人越发地什么木三分来着。”
李牧遥听到二人对话,无奈地补充道,“入木三分!你个莽夫,别胡说,我这是在看字呢。”
林大义极为敷衍地坏笑点头,“对对对,正人君子,不看字看什么。”
两人聊天的时分,立于台旁的伙计已是喊价不停,已有近半数女子被台下看客出了几十至几百两不等的价格。
李牧遥无奈地环胸靠着椅背,依旧盯着右柱所在处未见的刻字耿耿于怀。
如梦楼的大干娘见出价声渐稀疏,对着台上女子,稳了稳声音喊道,“观玉!纤纤玉腿,袅袅婷婷,温润如玉!上三寸三高、三寸三宽,白底青花金鱼碗。莲足立于碗中,亭亭玉立。”
十二只青花碗被两位侍女端至台上,依次摆放至十二位佳人面前,佳人们纷纷解开腰间的第一个绳结,一直遮至脚背的裙摆一下子褪去,只留下膝上三寸的一抹短裙。
女子们纷纷一步踏入碗中,因为整个碗只有三寸,故而女子们只能前脚落于碗心,脚跟踩在碗沿,而这样紧绷的双腿便会一览无余地落在台下看客眼中。
是直是曲,玉润几何,一目了然。
“蔻梢,地字壹号桌,五十两。”
“云水,天字二号桌,壹佰两。”
“素馨,天字四号桌,二百两。”
…
仅一瞬而已,台下便开始加价不停,以天字和地字各桌争夺最为激烈。
而月灰女子前踏一步时,刚好错开了一个身形,李牧遥站直身子,便勉强看到了右柱上的半句,写的正是那“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
李牧遥目睹过后,细细咀嚼两句连起来的意味,“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少年虽不是好色之人,但两句诗所带来的唯美意境,竟也一时让沉浸其中的他如饮酒一般地沉醉。
少年闭目一声轻叹,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美”。
长衫公子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吆,公子不随波逐流,眼光独到,取三分蓝,两分粉,四分黄,一分黑,而方成月灰,此色,取自月半晚潮之时,独一份的海上月,果然是好品味。”
少年并未听明白身旁人的言语,察觉对面二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李牧遥回过神,咳嗽一声,正色道,“别误会,我说诗呢。”
林大义压低声音与身旁的赵小诗道,“你看,还不承认。”
长衫公子却是出言维护,爽朗而笑,“男子风流本就无错,公子大可不必。”
赵小诗眯眼看向他,摇头道,“不知廉耻!”
赵小诗突然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依我看,不妨…”
林大义顿时来了精神,询问道,“有何高见。”
赵小诗嘴角挑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掌怒拍桌子,瞬间四周嘈杂声都猛然安静
林大义亦是被这个动静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赵小诗猛然站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人字…人字。”
赵小诗瞄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是什么桌号,情急之下,手指李牧遥刚看去的方向,“就那个,那个最边上那个,壹佰两!”
赵小诗说罢,刚要坐下,却猛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指着李牧遥道,“他要的!他付钱!”
附近的一个伙计见状立刻靠了过来,与赵小诗一阵交头接耳地确认后,重复道,“人字三十六号,月灰姑娘,壹佰两!”
好家伙,居然有大佬躲在人字桌想扮猪吃老虎。
人头攒动却是凑热闹居多的,一直无人真正出价的人字桌,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雷鸣般的喝彩声。
少年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着张大嘴巴,面对四周轰然而起的叫喊,此刻的他只想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台上,月灰色头纱的少女亦是好奇而紧张地望向此处,却只是朦胧中看到一个静坐不动的身影。
不远处。
天字壹号座,一位玉面公子,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懒言道,“啧,说不定不会那么无趣。”
身边站立着一位白眉无须的老人,低垂的头只是附和着勾了勾嘴角,目光始终冰冷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