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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世间人心(1 / 1)


清晨时分,一碗清粥,是化解宿醉最好的良药。

众人低头饮粥,面色颓然,思绪皆还停滞在昨夜良宵时酒水的麻木中。

李牧遥身披着一袭宽松的嫩青儒袍,乃是从张守仁年少求学时的旧衣物,穿在李牧遥身上,显得他颇有几分成熟的书生意气。

突然,老管家急步走入,见众人皆在,犹豫片刻,在张守仁耳边轻语几句,又急步离去,立于门外。

张守仁面色一变,却立刻恢复如常。

与众人开口解释道,“镇上有些他族的棘手家务事,尽是些家长里短,我出门处理下,诸位好好休息,抱歉抱歉。”

说完拱手告辞急匆匆地走出门去。

李牧遥见势感觉隐隐不太对,与林大义对望一眼,两人放下碗筷,悄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赵小诗见二人离桌,神色突然慌张,猛灌了两口粥,匆匆抹了两下,赶忙跟去,生怕两人有打架的好事不叫她。

一行三人跟着张守仁和管家来到一户宽敞的红瓦祠堂跟前。

此处,已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李牧遥费力地挤进人群中,终于看清了情景。

青石地面上侧卧着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嘴角挂有鲜血,女子双手掩面,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

一名锦衣老太太被两位妇人搀扶着,拐杖敲地,啪啪作响,口中念念有词,“仁儿,当初娶她时,我便是反对的,今日闹出这么个事,你让你父亲,你祖父,该如何瞑目!”

其中一名年长妇人亦开口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齐家先辈的贞节牌坊立了已有百年之久,冰清玉洁亦是祖祠牌面,怎可毁于你的手里,你听我句劝,别作践了自己。”

说着众人抬眼望去,一个数丈高的门形建筑立于祠堂正前,当中刻着“冰清玉洁”四字,这个应该就是妇人口中的贞节牌坊。

老太太歇息了片刻,复又开口,“仙儿,你既已回来,我们齐家也给了你安家银两,算仁至义尽了,我这祖祠里,实在留你不得,你就莫要纠缠啦。”

说罢,老人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身旁两位妇人连忙一个递水,一个抚背。

地上女子此刻已是披头散发,哽咽着开口,“可我与景仁是真心相爱的,望祖母开恩啊。”

说完,转头对着一站立着的清秀蓝袍公子,面露哀求,“景仁,你快也求求祖母。”

清秀公子面露难色,对着祖母躬身开口,“祖母,真无其他办法了吗?仙儿当初好歹也是我明媒正娶入门。”

正在这时,搀扶着齐家祖母的另一位妇人也开口,“你也知道是明媒正娶,这走了趟黑风寨,你当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你当真不在乎?我们齐家要是留下这样的女子,这牌坊还如何能立?”

正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守仁终于忍不住,作揖开口,正色道,“齐老太太,她一个弱女子,被强盗掳走,千错万错,也不是她的错呀。”

齐老太太见张守仁开口,点头致意,郑重回道,“张先生,此事乃我们齐家家事,望先生不要插手,我们齐家自会妥善处理。”

老太太抬头盯着那个牌坊愣了片刻,缓缓闭目开口,有些力竭,“仙儿,我们齐家世代守着这牌坊,已逾百年,百年积淀,不可毁于一旦,你也莫使我为难了。”

说完,老人转头似是下定了决心,眼神清冷地盯着那名蓝袍公子,“仁儿,世间皆是些两难之事,若你执意与她厮守,我也不强求,只是你不可再是我齐家男儿。你自作思量吧!”

身边两位妇人闻言脸色大变,齐齐跪下,泣然开口,“祖母,这可万万不可呀。”

其中一位年长妇人伸手拉向蓝袍公子,“仁儿,你可千万莫做傻事,娘亲求你了,娘亲真的求求你了。”

妇人已是满脸泪水,跪着双膝向蓝袍公子处扑来。

蓝袍公子慌忙扶住自家娘亲欲倒的身形,顿时面露愁容,有些两难至极的境地。

就在这时,齐老太太再次开口,声音虚弱,“我年事已高,自知大寿将近,你父伯早逝,兄弟却皆年幼,这齐家重担,原本可是要你来挑的。”

说完老妇人无奈地合上双目,重重叹息一声。

两位妇人皆是一惊,蓝袍公子娘亲情急之下,拖动膝盖向前,伸手拉着清秀公子靠向齐老太太处,双膝已磨出浅浅的血痕,“仁儿,仁儿,快过去,你快过去呀,娘求你了。”

清秀公子见到妇人膝下渗出的鲜血,终于绷不住了,双膝亦是扑通跪地,泫然欲泣,“娘,你快起来,快起来吧,仁儿知错了,仁儿知错了。”

齐老太太见状亦俯下身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抚摸着孙儿肩头,“没事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是我齐家的好儿郎。”

说完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书信,“仁儿,这信就劳烦你亲手转交,今日一过,复归清明,明天,齐家还是齐家,天塌不下来的。至于所应的银两,我齐家断不会亏待她的。”

齐景仁看到书信之上,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年轻公子双手不听使唤般地伸手接过,颤抖不止,头颅低垂,晶莹滑落。

片刻之后,齐景仁才缓缓颤声开口,“刘仙儿,你错就错在为何要活着回来,为何经历那些还要苟活于世?” 说到此处时,微微摇头叹息道,“倘若你身陨他处,我自当亲手奉你光明正大地入我祖祠。”

蓝袍公子说着,头慢慢转向地上的狼狈女子,眼神中满是怒其不争之意,“而今,你如此这般地回来,你扪心自问,我们还如何回到从前?你这是要置我于不忠不孝之地呀。”

说完,右手书信甩出,猛然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书信缓缓飘落,如一片厚重的落叶,坠在女子身前。

休书二字,透红如血,如割肉剜心的利刃。

地上女子白衣已半染灰尘,双唇紧咬,透出了丝丝血印,泪水覆面的她,再无往日的清雅之美。

她双目凝滞,似是不愿信,面前做出如是行为的人,也是从前曾与自己海誓山盟之人,曾是那个若家里不同意,便谋划着双双私奔的痴情人。

而今,一口一个齐家,满身皆是孝义。

所有的悲愤都化成了一抹诛心的苦笑。

“齐郎说得对,当初明明就可以,也就该自投于那黑水河中,为何偏偏要万般求苟活着,只为来再见他一面?反正自己已是满身污秽,倒配那浑浊的黑水河,不至于把河水也弄脏。”

女子双手撑地,想挣扎着起身,却似乎此刻提不起半丝的气力。

张守仁在旁边焦急无奈地踱步,双手负后,口中念叨不停,“荒谬!荒谬!怎可如此做事?齐老太太,齐家这般行事实在是荒谬!”

身旁管家苦涩摇头,怜悯地看着地上女子,想伸手去拉,却有些害怕给自家张先生惹来祸事。

齐家众人抱成一团,管家和家中护卫已陆续从宅中走出,一副大势已定,要请客出门的架势。

齐老太太最后望了望地上女子,低声叹息感慨道,“这又是何苦呢?!”

说完两位妇人搀扶着,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李牧遥再也压抑不住,向前一步,双手抖袖,正衣襟而肃立,高声质问,“尔等安知廉耻为何物?”

林大义和赵小诗见此情景,亦是齐齐出列,走到李牧遥身后,双手环胸,不言不语,频频点头。

蓝袍公子瞥见林大义腰间佩刀,瞬间立起身,双手展开,挡于家人身前,正气凌然地盯着李牧遥等人,横眉相视,“尔等武夫,安敢加害我满门忠义之家?”

李牧遥面色冷笑,“好一个满门忠义。”

李牧遥踏前半步,伸手直直指向蓝袍公子,怒视道,“你妻子被掳走,筹集银两时未见你,救人时未见你,上阵杀敌时更未见你。而今,人回来了,你却趾高气扬,威风凛凛,在众多张兰镇乡亲面前,唱的好一剧忠孝戏,齐公子你可真是忠孝两全,一尘不染!”

见面前男子咄咄逼人,齐老太太身旁一位妇人阴阳怪气地开口,“吆!这怕是姘头出头了吧?要论这相貌,比起咱家仁儿,可差远了。啧啧啧,怪不得这刘仙儿今日敢来,原来是背后还有人撑腰。”

张守仁见势刚要开口,那边李牧遥威赫之声便已传来,青袍无风鼓荡,烈烈作响,他一手死死捏住那封原本趟于地上的休书,“也好!也好!一窝蛇鼠!该断个干净利落!前生种种,因果孽障,一笔勾销!”

说着,李牧遥褪下青袍,深深弯下身去,缓缓披于女子身上,言语柔和,却如有微风吹入众人之耳,“往后,余生漫漫,自有我儒家庇之。”

蓝袍清秀公子闻言猛然怒上心头,大声质问,“你凭什么代表儒家?!”

李牧遥转头怒目对视,庄严之声有雷霆之威,贯入男子耳中,“你有何颜面提儒家二字?!”

此言一出,宛如雷声入耳的蓝袍清秀公子竟如遭重击一般,连退数步。

两名妇人见自家仁儿受辱,叉腰叫骂之声传来,逐渐不堪入耳,“真是好威风的一对男女!我们齐家怎可留下这么下作的女子,脏了我齐家祖祠!来人啊,来人,快把他们赶出去!”

说着推着身边家丁就要上前教训。

“我看谁敢!”林大义大喝一声,跨步上前立于李牧遥身侧,奶奶的,憋了一上午,终于说上话了。

赵小诗依旧不言,单脚抬起再跺地,竟是将脚下青石生生踩碎。

李牧遥青袍褪去,只剩一身泛黄的素衣,他负手背对,立于女子身前,阵阵清风竟是直接吹散齐家妇人叫骂之声,有些清瘦的背影,这一刻,遮住了女子全部的视线。

李牧遥站直身躯,似是不再那么愤怒,只是摇头感慨,“伤人深者,皆是至亲。仇人本已去,自家人却又成了仇人,真是笑话。”

“我们走。”李牧遥看向林大义和赵小诗,正色言语道,眼光扫过张守仁时,轻轻颔首。

“哼!”林大义和赵小诗两人齐声开口,亦是齐齐转身。

李牧遥左手轻扶着女子,刘仙儿青袍披于身时,竟是不知为何恢复了气力,只是面色依旧惨白如雪。

李牧遥浑然不觉,此时此刻,自己的素袖之下已隐有无色清气萦绕。

李牧遥徐徐走至牌坊之下时,驻足抬头怔怔望去,柱上斑驳的泛红痕迹如淋湿后干透的点点血痕,片刻后,少年只觉得一阵恶心,冷笑着开口,“真是好一个冰清玉洁,无仁无义,谈何贞节,贻笑大方罢了!”

此言一出,竟如天降法旨,回响于小镇上空,绕梁不退。

众人皆是一惊,齐家祖母更是双膝一软,差点跪倒于地。

李牧遥说完不再回头,只是倾力的一袖怒挥,只想将胸中万千积郁一扫而逝。

他所不知的是,素袖之下的无色清气,言出法随,此刻竟蕴有三分儒家之威。

齐宅正上方,一片厚重的祥云,乃祖上世代英烈积攒,后世子孙,几世福报,一袖挥散!

齐家祖祠堂内,一阵无名风起,齐家先辈,数十牌位,尽数倒地!

夕阳西下,无风无雨。

断肠人,心死在自家门前。

不如不归,不如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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