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清晨时分。
三人重整行装,打算继续东行而去。
这是三人昨天夜里商议妥当的,林大义要带着阿蝶去看那片传闻中的珊瑚海。
李牧遥则是继续同行漂泊,当着孤独的火把,照亮两人甜蜜又苟且的模样。
这才短短三日,林大义肉眼可见地清瘦了几分,李牧遥不知是该羡慕还是惋惜。
三人本是在屋内拜别的刘婆婆,可刘婆婆一路跟随,送至村口,注视着三人背影,迟迟不愿离去,老人一只手向前挥动着,示意三人继续前行。
此别而去,相会之日便无期,可月有圆缺,世间的这般别离,又能如何。
三人朝着远处用力也挥了挥手,转身启程。
前行路上,落地的枫叶繁多,山脚的雾气逐渐升起。
走出了几百步,回首望去,半山的翻腾烟雨已遮住了来时路。
年少之辈与雾气错身逆行。
林家村所在的山顶上犹有艳阳。
少年郎心中亦有草木,向阳而生。
这条去往张兰镇的路,李牧遥和林大义二人已是有些熟悉。
晌午时分,正在林大义与阿蝶嬉戏,笑成一朵花时,路旁草丛突然有些异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林大义和李牧遥均是警觉地放慢了脚步,就在林大义伸手摸向腰,准备抽刀之时,七八把紧绷的满弓已是从四周毫不避讳地探出,箭头齐齐对准了他。
草丛里,树顶上,十余人陆陆续续地涌出,迅速围了上来。
为首魁梧大汉跨步向前,喝道,“喂,你们三人,是谁杀了黑魁?”
说着瞄到躲在林大义身后瑟瑟发抖的阿蝶,汉子摸了摸头,感觉说三人似乎多了些。
“是我。”李牧遥和林大义先后应答出声,二人均是心猛然一沉,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莫非是那黑魁的同伙!
“好得很,倒是挺讲义气,走!跟我见我们老大去!”大汉呵呵一笑,颇为兴奋地叫道。
林大义四下扫视着,此时此刻,拔刀出鞘并无任何把握护得二人的周全。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对着李牧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那这个女的怎么办?高低也是块肉呀。”队伍里一个高瘦汉子凑到魁梧汉子耳边问道,带着丝丝坏笑。
为首汉子脸上愠怒难掩,转头一巴掌便呼在那人后脑上,呵斥道,“你他娘的是土匪吗?小心老大宰了你。”
高瘦汉子被打得他向前踉跄了好几步,不敢再言语半字。
林大义和李牧遥均是一愣,心生疑惑,难道并非那黑魁的同伙,只要排除了这个可能,心里就莫名心安了几分。
三人被前后二十人围拥着走上路旁的羊肠小道,这伙队伍颇为警觉,始终是四方夹击之势,被缴了刀的林大义一路四下打量着观察,并未找到任何反抗的良机。
不过这伙来者不善的人也比较本分,对阿蝶和李牧遥并没有什么过分之举。
一伙人,前后走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空地,有几个简易的黑色营帐驻扎此处。
魁梧大汉带三人来到中心一个营帐前,对着里面抱拳恭敬说道,“老大,人带到了,他们都已经承认了,黑魁就是他们杀的,错不了了。”
说完,凶厉的眼神示意三人进去,自己则直了直腰杆,带人守在了帐外。
李牧遥刚入帐,只见营帐中心放着一把木制大椅,一个个头不高的黑衣圆脸少女映入眼帘。
黑衣少女斜靠在椅子上,扎着两个冲天辫,嘴角叼了根翠生生的绿草,一柄已跟她身形差不多的大斧拄在身旁,少女一条腿搭在斧身,有节奏地敲打着,面带挑衅地打量着二人,慵懒地问道,“交代吧,黑魁是谁杀的?”
林大义还在愣神之际,李牧遥挺起胸膛抢先答道,“是我!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为什么要杀他?”少女问完不耐烦地站起了身,怒目而视,似乎并没有等面前男子的答案,接着说道,“我四处打探,又带着人奔袭百里!好不容易锁定了这个畜生的贼窝!你说杀就杀了,你问过我了吗?!”
少女越想越气,怒声道,“既然你把我要杀的人杀了,那我就只能杀你了。”
说完,少女吐掉那根草,一手拖着那柄大斧,步步逼近。
林大义刚想上前阻拦,便被帐内身旁数人的几把弓箭逼退,转头又瞥到身后瑟瑟发抖的阿蝶。
一时间,胖子急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冒出。
只见少女走至李牧遥身前,明显矮了一头,少女只得仰起头才能与李牧遥对视,一脸正经地介绍道,“我叫赵小诗,单字一个虎,记住了没?”
说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一时间竟显得有些纯真无邪。
李牧遥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赵小湿?赵小狮?”
刚想作答,一阵闷痛伴着麻木从腹部传来。
下一刻,整个人如出膛炮弹般,朝着帐外飞射而去。
林大义和周围众人皆是一愣,只是感觉一个灰影嗖地一声从身边飞出,隐隐还扬起一阵不小的尘土。
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少女抬着一条腿,金鸡独立地立在那。
少女脸上先满是吃惊,随后,吃惊一点点变成了疑惑,继而是满满的失望。
立如青松般的身体立刻蔫了下去。
“不是吧!不可能!不应该呀!”少女眉头紧皱,心中念念有词。
“不得行!不得行!再来一次!”说完,少女一路小跑着向那个飞走身影的方向寻去。
李牧遥躺在一片草地,飞出的直线上,屁股犁出了两道浅浅的坑。
他双眼空洞地注视着天空,一动不动,似乎刚刚这一脚已把身体和灵魂分离了,灵魂还在赶回躯壳的路上。
少女伸手摸了摸,松了一口气,还活着,疑惑道,“这也不像装的呀。”
少女两撇疏淡的眉毛皱出了一个重重的“八”,脑瓜上顶着一堆大大的问号,转头困惑盯着林大义,“真是他杀了黑魁?他凭什么?!他一直这么弱的吗?”
林大义虽有些愤慨,却也被少女的行为所迷惑,不自觉地憨憨答道,“要是平时的话,估计能稍微强点。”
少女脸愁得皱成了一团,微微扁着嘴。
似乎是愁绪,又似乎有些委屈。
少女突然大喝一声!
随后加速跑到巨斧旁,一把提起巨斧,飞奔而去,林大义以为她要去灭口,慌张地想要出口解释。
只见那少女脚步极快,却不是奔着李牧遥去的,她飞奔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枫树旁,开始发疯似的挥砍,不知疲倦地一连二十多下,木屑伴着汁液四溅。
随着“轰”的一声,几息而下,一棵大树便应声倒地!
少女立在原地喘着粗气,片刻后转过头,脸上犹沾着湿漉漉的木屑,她鼓起腮帮,长舒一口气,然后轻拍自己胸口,自言自语道,“乖的,乖的,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林大义双眼瞪圆,似乎被这个怪力少女吓到了,脑子到此刻还是懵的。
不过胖子逐渐也是反应了过来,与阿蝶两人小跑至李牧遥身旁,李牧遥神志已经清醒,只是伴着意识的恢复,腹部撕裂般的剧痛也随之而来,正抱着肚子龇牙咧嘴地来回打滚。
林大义和阿蝶面面相觑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我这有药。”那个少女不知是不是愧疚,似乎换了一个人,砍完大树的她语气柔和了许多,有些粗壮的手臂拿着一个硕大的葫芦,直直跑来,到身前了,不等二人阻止,就开始掰开李牧遥的嘴往里面灌,片刻便径直灌了半壶下去。
扶着李牧遥的林大义突然闻到一阵酒味,想要伸手制止,质问道,“你这是不是正经药啊?怎么一股酒味?”
认真“灌药”的少女并不抬头,不屑答道,“没事的,是什么不重要,过一会就不疼了。”
果然,过了一会,李牧遥如死猪一般昏睡了过去,脸颊挂起滚烫的晕红,两条腿还时不时踢动着,似是在做噩梦。
她说的并不假,疼应该是感觉不到疼了。
林大义仿佛做梦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身边的怪力少女怔怔问道,“喂,你们到底是谁啊?”
女子一个翻滚起身,挺起胸膛,摆出一个自认为巨帅的姿势,正色道,“我们乃是北虎营,专门惩奸除恶,诛杀不忠不义之人,我是营长赵小诗,单字虎,天子赵,老虎的虎。”
林大义看着少女的脸努力回忆着,在如是多年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名号呀。
少女似是也看出了林大义的疑惑,摸了摸头解释道,“没听过很正常,我们上个月刚组建,首战本来正是为剿灭黑魁而来。”
林大义恍然,投去敬佩的目光,心里暗暗嘀咕着,“这里明明是南边,为啥叫北呀!还有,你这名字,听着就像正经土匪呀!”
少女见林大义没啥应答,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感慨,“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发现黑风寨已被攻破,黑魁也被人活活打死了。”
说完更是颓废,“大”字型地径直躺到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世间不公!世间不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