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和洛轩熙汇合后,该是找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了。洛轩熙说,两个人一起太浪费时间了,他们分头来找。
他一向听他的主意,点点头,两个人约好了汇合的地点,分开行动。游乐园人那么多,他今天手机又落在家里充电,也不合适差遣部下帮他寻找,在这里找了约莫十多分钟,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他耐心足够,只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面。扫了周围的密麻人群,最后准备走向大门,他们的集合点。他不相信跑的无踪影的两个人连回家的路都会忘记,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
眼底的不在意,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却在一个地方顿住了脚步。他,看到了其中之一。
幻幻闭着眼,身体软绵绵地坐在游乐园一座公共区域的亭子里,衣服湿漉漉的,怕是刚才来不及找到避雨的地方被雨水打湿了。
他不带声响地走了过去,湿泞的水珠轻微作响,攀上了他的裤脚。幻幻的眼闭得很平稳,嘴角微微抿起,眉头轻皱,脑袋歪歪地靠在一边。
走到了她的面前,冰冷的声音直直地传到她的耳里,“该醒了。”
皱眉,揉眼,像睡不够的孩子一样,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他,迷茫了一阵,又揉揉眼,迫使自己的眼神变得如同往常那样清冷。
冽居高临下地盯紧她,“你还想睡多久呢?”
幻幻手在眉心处挤压,困意还是在,强撑了想要站起来,脚一阵发麻,差点摔倒,如果冽没有伸手去拉她。眼前真的在冒金星,而且,腿都要僵掉了。
她奋力甩开冽的手,惯性逼得她退后几步,她的表情,不悦明显,“我真的,讨厌看到你。”
也不愿同他单独相处。
冽冷哼一声,“日久见人心。”
幻幻几乎想要问到底怎么样才可以放过她,她还没有从母亲的事里恢复过来,又把她带到了另外一场梦魇。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能脱得了口,颇为无奈。
冽方要再说些什么,一声“冽”打断了他。
洛轩熙带着夏哲越回来了。
某夏的脸明显地遭遇不明侵袭,暧昧的口红印吊儿郎当地吻在他的脸颊,一过来就是呛人的女士香水味,脸上没个正经。还大方地凑了过来给几人看,讨了极大便宜似的张扬,“诺诺,你们看,那妞可真热情。”
洛轩熙一掌拍在了他过度柔软的头发上,“臭狐狸,别得寸进尺,我要是没拦你你是不是直接推倒了哈?快点快点,要迟到了,我们得走了。”
夏哲越一扯嘴角,“那幻幻怎么办,我们走了,她怎么回去?”
“帮她叫辆出租车咯。”洛轩熙不以为然地说。
……
“冽。”就在三个人快走的时候,幻幻沉默不语的僵局打破。
不顾其他两人的惊愕,她淡淡说,“下个礼拜,你和我走一趟,我告诉你答案。”
她的眼中,似悲伤,又似嘲讽。
她没有注意到,有个穿黑色单衣长裤的男人在不远处看着她,漆黑的眸里有清冷的笑意。
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纯白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墨镜将最后的视线湮没。
男人的语气带着玩味,“走,我们去准备一下。”
一个礼拜的煎熬,对幻幻来说,着实有些头疼。
夏哲越每天放学都会跑来教室等她,她躲避不及,承受了众人太多揣测的目光。
她以为自己被利用很生气,而夏哲越是她越冷,靠的越近。课桌里大包小包的零食都是他买的,就连午饭都是他提前打卡排队买来的,巧的是,他好像了解她喜欢吃什么。
她再不要理他,也不可以太绝情,说也说过,他也坚持,随即无所谓笑笑,“你母亲托姑姑照顾你,我只是在尽我的义务。饭你不要吃,可以倒掉。”
她知道他身边花花蝶蝶多,但是每天中午,他都拒绝了别的女孩子的拼桌,只要她在,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只有郁冥寂。
礼拜五的时候,又有女生殷切地过来,几乎是恳求的目光,夏哲越只是笑笑,“这个,小妹妹,改天我请你吃饭,今天可不行,我要陪我家小祖宗吃。”
女生的表情好像要哭了,视线一直在幻幻的身上打量,满脸的不甘心。这种揣测不是幻幻喜欢的,她不喜欢被人当成挡箭牌,直起了身子就要走。
还没站起来,手就被夏哲越扣住。
夏哲越把自己手里的饭塞给女生,指着不远处的空位,示意女生先过去,直到女生过去了,他才无奈笑笑,“洛朵幻,你太倔强了,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吃饭的样子,没人理睬,看起来真可怜。”
她的手上一轻,夏哲越已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女生,坐了下去,谈笑风生。郁冥寂瞪大了眼,“嘿嘿”笑着,拎着饭走到了夏哲越的那桌。
幻幻看着自己的餐盘,未动分毫,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空阴沉,春天小雨下得比较多。
她将一捧百合花放在一个墓碑前,垂了眸,说,“小年,我来看你了。”
冽抱着臂弯看着她的动作,又看看墓碑的照片。是个长相比较孩子气的女生,笑容张扬,可以看得出生前是如何的灿烂和活泼。
幻幻转过身,一字一顿,“她,就是那个女生。”
“什么时候的事?”
“我高三那年。”她叹了一口气,望向墓碑上的照片,眼里闪过怀念。
高三和资料上无异,暂时可以肯定她目前没有骗他。
她站在那里,慢慢蹲了下去,靠在墓碑上,呢哝软语,“小年,你最喜欢百合了,你也最喜欢这种爽凉的天气了,不会让你热的出汗。”
冽抬头望望天,春雨时节天气难转晴,凉爽是凉爽,湿意也浓。就在他们的看望要画上一个终结符号,有个脚步声匆匆地过来,紧接着百合花被人拿起,全部甩到了幻幻的脸上。
漫天的零落花瓣,随风飘下。幻幻别过了脸,脸上通红一片,整齐的发丝也被打乱。
冽下意识地拽住了来人要落下的巴掌,“你想做什么?”他的眼里,戒备渐深。他的防备一直很强,如今被外人轻而易举地近身,怎能不让他警钟大响。
看清来人的脸,他又是一愣,这张脸……
幻幻抬起头,并无生气,“对不起,我只想来看看她。”
“呵,洛朵幻我用不着你假好心!你别把自己的良心看得太重,我真恨当年法官怎么不判刑给你!你根本不配来看我姐姐!”
冽眉头一紧,对了,这张脸和墓碑上的一模一样。
女生上前就要推她,力气看得出毫无留情,“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滚啊,我们家用不着你假惺惺!”
幻幻让她推,推搡间脸擦过墓碑,火辣辣的疼,抬头只看到一片蓝白相间,愣了愣。继而直起身,“对不起。”走了几步,又回头,“既然你也在度音,以后多多指教吧。”蓝白相间的校服,胸口的四叶草胸针,是度音的特有。
冽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面的名字——童年。
穿过众多的墓碑,幻幻低声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她们是孪生姐妹我看得出来,那个童年怎么……”
幻幻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盯着冽,嘴角上翘,太透彻的自我讽刺,“跳楼,因为被人轮流……,受不了刺激才……至于你说的是我害死她,也没错,我们同时被绑票,可惜我家有钱。”最后一句话,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声音也带上了颤音,“因为我家有钱……”
她唯一的一个朋友,就这么在她的面前,在昏暗的灯光下,被那么多人……
她也试图去找过幕后主使,但是人言微轻,找不到渠道。
因为没钱,穷人家的孩子就非要受到这样惨绝人寰的待遇,非要代她受罪,还要咬紧了牙关,安慰她,直到最后,在暖意渐渐来临的春天的一个晚上,在她们去洗澡的时候,她一个人留在了寝室,穿得漂漂亮亮的,从七楼跳了下去,面目全非。
她还记得曾经童年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美滋滋地说等到高考结束后,她一定会考上度音,到那个时候,她会向她暗恋了三年的男生告白。
那个男生的名字,她记得清楚,因为童年完整地告诉了她他的所有个人信息,还补充道,“幻幻你一定要记得他哦,他是levin夏公司的少爷,虽然好像这样会被人以为我是想要变凤凰的麻雀,但是他真的很可爱。”
那时见到他的时候,她们高三,他大一。
礼拜五的下午她陪童年等公车的时候看到过,人来人往,却肆无忌惮地搂着一个女生的腰拥吻,她实在不觉得哪里可爱。
匆匆瞥过,隐约记得那双眼很妖冶……
那个人,就是夏哲越。
幻幻红了眼眶,步子都被泪花模糊有些摇摆,差点撞到一块墓碑。
冽皱眉,今天是三月甘二十一,也就是……
看着前面的身影,竟忍不住摇摇头。
幻幻眼神的焦距,被一阵哭声拉回来,一个女孩正趴在墓碑上哭泣,这本不该是她关心的,只是走过时听到的那句重复的“妈妈不要离开我”让她心神一动。感同身受,她忍不住看了这个衣着普通,一身素白的女孩一眼,女孩年纪似乎比她小几岁,她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凌乱的发挡住了她的视线,乍看下,额外惊艳。但是,她没有理由出手管别人的事,更加没有资格留在这里,哭着别人的妈妈。
脚步顿了顿,径直而过,泪水几乎要流出眼眶,用力地擦掉。
冽走过时女孩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裤脚,抬起头一脸乞求,“哥哥,可以告诉我,我妈妈为什么会死吗?”四目相对,冽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似黑夜的暗影,他下意识地看墓碑。是他不认识的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摇摇头。
女孩松了手,泪光涌动,趴在墓碑上继续哭泣。
世间悲欢离合,有人笑,有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