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木制成的便当盒上是“牛鍋辨當”四个大字,牛的身形以墨水绘得惟妙惟肖。
车轱辘转个不停,有稀碎的声响传出。
【小福,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白发如云,蓄在脑后,戴着圆框眼镜,穿着红色外衣的奶奶眉头下压,显得忧心忡忡。
【我说要帮忙就一定要帮!】
奋力推着装满货物的小车,红衣女孩——小福满脸倔强。
逐渐靠近车站,抬眼看见二楼的值班人员,她高声道:【早上好!】
【哦,今天也好早啊!】天都还没有亮呢。伏在窗台处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面相颇为和善,他热情回应。
“来了。”不似他们的轻松,扫眼发现那铁轨上稍纵即逝的蓝光,白子画说道———不过这么几息的时间,开膛手就已经到了。
跃下铁轨,鼻头轻动,模样狰狞的恶鬼勾出一个邪笑:【闻到了。】
同一时刻,车站的后方,空无一人的并排木长椅上,盘膝端坐,正在聚气的黑发少女猛然睁眼。
【有鬼!有鬼!】
脖颈上是蓝色的链子,不知从何处钻出的鎹鸦高声呐喊。
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来到自家的小铺子处,推开封闭的木门,将东西都排列整齐,在柜台处贴上新的价格单。
看着物什在自己的打理下呈现出的这份齐整,小福颇有成就感:【好了!】
足音细微。
察觉到什么,她诧异转身。
但这次,来者不是热情开朗的猎鬼人。
【列车员?】
对方站在阴影中,本来视力就不怎么好的小福根本无法判断出是谁在那里,黑紫色的眼中满是疑惑。
【闻到了、闻到了…】
黑暗中,尖尖的五指上微芒闪逝,食人鬼大步迈出,来到灯光之下:【你身上沾满了恶臭的便当味。】
【我和你无冤无仇,要怪就怪那个猎鬼人吧!】
这是什么…??他又在说什么?
脑袋乱糟糟的,慢慢往后退去,小福面上已经浮现了惧色。
【啪!】
危机关头,一盒便当直直冲来,准确无误地扔在了开膛手的脸上,肉片与饭粒翻出,嗅到那股气味,一阵反胃,他禁不住干呕起来。
【快跑,小福!】
不知何时出现,抱着几盒便当,手中更高高举着一盒,奶奶厉声道。
【你干什么!臭老太婆!】捂着头干呕了许久,开膛手怒声道。
来不及思考更多,强行压抑住满腔的恐惧,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小福没有浪费奶奶为她拖延的瞬间,立刻迈开双腿。
推开走廊尽头的木门,迎面就是栏杆,她攀爬着跃下,逃向铁轨。
但是,和鬼比起来,她的速度太慢了。
【咻—】
还在回头张望,那食人鬼早已到了面前。
鬼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小福黑紫色的瞳孔骤地缩小———{追上来了?为什么…那么快?}
不好!
云端大惊:“糟了!”
“贴得太近了!”
一旁也有弟子失声说道:“这个距离,几乎只要鬼一伸手,小福就会马上殒命!”
“没事。”却有那舞青萝端正了神情,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小点,认真道:“看。”
【炼狱先生说得果然没错啊!】
正是这十万火急之时,忽有一清亮的少女音响起。
就如开膛手突然出现在小福面前一样,黑发少女也是忽地就出现了。眉心紧蹙,眼底紫光汇聚,她侧腰抬腿———【嘭——!】
一声闷响,原本得意洋洋的开膛手居然被这一下踹出几丈远,倒飞出去直直撞在了后头的柱子上!
“千骨!” “掌门!” “小骨!”
看见那熟悉的小圆脸,众人都是欢喜出声,绷紧的心弦也稍稍松了松。
“眼下只要护住小福,再拖延一些时间炼狱很快就赶到了!”
而这一点,杀阡陌哼了一声:小不点定能做到!
【女人…?】
嘴角都溢出了血,被踹出的恶鬼错愕中翻身而起,眯起眼:【你又是哪个?】
衣诀翻飞,轻盈落下,手持五色长刃,并不回答他,少女———花千骨手腕一振,昂然而立。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
被人护在身后,盯着那衣上熟悉的海浪纹样,小福恍然:是之前和那个奇怪的男人一起出现过的女孩!
【你是猎鬼人…?】
怎么可能?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啊!但、小福的脑袋有点混乱:但刚才出手的,确实是这女孩没错啊。
【…嗯,我是猎鬼人。】
没有回头,与恶鬼遥遥相望,花千骨低声道:【你还能动吗?】
【请快点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只鬼很强,打起来我怕顾不上你。】
【啊、是!】
蓦然回神,小福立马应声。
胸膛中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连滚带爬,急急往另一个的方向逃去。
【喂!她可是我已经预订了要杀的人!】
怎能眼睁睁看着口粮逃走?蓝光暴起,开膛手恨恨出手:【别来碍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比速度,花千骨又怎会落后?她甚至比这鬼更快上几分!
【炎之呼吸·伍之型…】
【炎虎!】
熊熊烈火汇聚成凶恶的猛兽,对着面前的食人鬼就要扑咬上去。
奈何开膛手也不是吃素的,他身形一晃,已然躲过,而后迅速反攻:【一个两个,都这样,那就先杀了你!】
并不开口,花千骨挥刀的速度越发迅疾:【壹之型·不知火!】
双方都是速度型选手。
另一个世界中,无论是谁,都看得十分认真。
在蝶屋的机能恢复训练中,作为陪练人员的香奈乎也速度极快。可不同是,如今花千骨的对手是恶鬼,而且,他们都想要对方的命。
居然是个刚才那个猎鬼人一样的呼吸法!越发不快,开膛手挥拳,选择正面迎上:【铛———!】
如金铁交鸣之音,听得人耳根发麻,那拳头与日轮刀死死相抵,他大笑:【看来你的修行还不够啊!】
【连我的拳头都砍不进去!】
【是吗?】黑眸中紫光大涨,花千骨不怒反笑————【刷——!】
在开膛手的惊讶中,那闪着寒光的长刃径直劈入,血水喷溅。少女的话语中难得带着几分讥讽:【我怎么看上去是你的修行不够呢。】
这个臭女人!
一句话就让那火气噌噌上涨,直冲脑门,羞恼之下,开膛手的进攻越发毫不留情,可花千骨也不是吃素的,短短几息,乒乒乓乓的声响中,一人一鬼已经过了数招!
【轰————!】
正打得难舍难分,后方的铁轨上,忽有灼目的光芒暴出,火焰般的漩涡带着高温极速逼近,瞬间将他们吞噬!
一片赤色中,红刃挥出。
落十一眼一亮:“来了!”
【什么?!】
不同于他的兴奋,于那熊熊赤焰中再度受到重创,瞪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开膛手惊了:【你到底,怎么追上来的?!】
【小福!】【奶奶!】
轻轻将怀中的人放下,后方是聚在一起的祖孙二人,身旁是锐气横溢的青年后辈,炼狱杏寿郎伸手掀起披风:【都说了,你不要太自信。】
【……】
暗中磨了磨牙,身形一晃,出现在几寸之外,盯远处一高一矮的两个猎鬼人,开膛手强撑着擦去下巴上欲坠不坠的汗珠:【那就试试看。】
【是我先撕开那个老太婆和女人的喉咙,还是你先砍下我的头!】
这根本是一眼就能看见结果的东西。
即使只有炼狱杏寿郎一人,他也是稳赢,更何况现在还有另一人在场,花千骨抿紧唇:{炼狱先生不会输。}
炼狱杏寿郎也不认为自己会输:【没有必要试。】
【你…】
说那时迟那时快,风声呼啸,赤焰席卷,紫光闪动,两位猎鬼人早已消失。
一者出现在奶奶和小福身前,一者则直取前方。
裹挟着火焰的鲜艳长刃似藏有万钧之力,甚至没能反应过来,那有着蓝色条纹的脑袋已经被斩落———【太慢了!】
飞舞的赤色火星中,金红色头发的青年目光灼灼———【炎之呼吸·壹之型。】
【不知火。】
【……】被人护在后头,漫天的火花中,瘫坐在地的奶奶睁大了眼。
多年之前的记忆之花再度盛开,在无数人面前,屏幕瞬间变做黑白二色。
寒气四溢的雨夜,怀中是看不清面容的女性,戴着那圆框眼镜,女人的发型同现在的奶奶一模一样。
而在她的前方,身着火焰纹路的羽织,一边是烈焰滚滚,一边是鲜血喷溅,背对着一众人,男人挥刀而下。
待那气焰散去,他自然收势,举起刀,凌空一甩,震去血串。
【呼——】
而今,穿着同样的羽织,炼狱杏寿郎震臂一挥,将焰散去。
细线般的雨丝泼洒而下,男人抓着刀鞘的手往前一递。
抓着白色的刀鞘,炼狱杏寿郎的手往前一送。
刀音的鸣叫分外清脆。
跨越数十年的光景,那把鲜红色的,带着火焰刀鄂的日轮刀,再次归鞘。
满面是水,男人沉默着吐出一口气。
记忆与现实来回切换,两只相似,却又不同的手,同时抚上了刀柄。
【就是、你救了我吗…】晶莹的泪水自眼眶滑落,奶奶哽咽着,勉强保持镇定:【救了我两次…】
【奶奶?】什么都不知道,伸手按着自己奶奶的肩膀,小福茫然极了。
?闻言低头,花千骨疑惑地歪歪脑袋。
【我绝不会忘记。】奶奶却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怔怔落泪:【那张脸,那件披风…】
【我…和小福的妈妈…】
【二十年前,受你所救。】
金红色的瞳孔微动。
小福愣了:【奶奶,你在说什么?】
【那,应该是我父亲吧。】
二十年前啊。转过身,炼狱杏寿郎扬起唇角,在祖孙二人的错愕中,他朗声道:【我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以灭鬼为天职。】
扫了眼花千骨,他笑容愈深:【现在也已经找到了适合的后继之人。】
【能和父亲一样保护你,是我的荣幸。】
【……】傻傻地抬头看着他,小福双腿一软,不自觉滑跪在地,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是难以置信…】
【抱歉,奶奶,我还说什么不存在鬼…】
花千骨目光蓦然柔和。
炼狱杏寿郎放声大笑:【不。】
【这样就很好!】
【能够不知鬼,不遇鬼,寿终正寝,这才是最好一生!】
“……”定定地看着屏幕,许久,白子画唇角微扬。
真是耀眼。哪怕是属于敌对一方的杀阡陌,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耀眼的光芒,不是因为炼狱杏寿郎穿着多么华丽的衣裳,戴着多么宝贵的饰品。而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
小不点跟着他,撇撇嘴,杀阡陌不情不愿道:“确实有好处。”
又哪里只有花千骨得到好处了?不说炭治郎,那满山的弟子,此时也是双眼放光,满心崇拜————“好帅!”
轻水只觉得自己心都被照亮了:人长得好,说出的话也好!
不知不觉中,就有弟子握紧拳头,小声地和旁边人道:“修仙修仙,我认为修心最为重要。”
尽管处于不同的世界,但人的心是可以相通的。
“说的好!”此言一出,就有数人应声:“修仙之人,心性也得打磨得当才是。”
听着他们的话,周遭的几位师长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炎柱——!千骨小姐——!你们没事吧?】
就在一群人斗志昂扬之时,有声音传出。后勤部队与其余剑士姗姗来迟,为首的短发少年青木高声道。
【没事。】拍拍花千骨的肩膀,炼狱杏寿郎道:【刚解决。】
那就好,青木松了口气:【辛苦了。】
【那么,无限列车…】
炼狱杏寿郎并不遮掩:【今晚就能结束维护,明天恢复运行。】
【那就好,这样事情就都解决了吧。】
花千骨眼一亮:【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不可操之过急。】
炼狱杏寿郎打断了二人的遐思:【吞噬了超过40人的鬼,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么说,开膛手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也许是吧。】
迷雾重重,隐藏在黑暗中,庞大的列车似要择人而噬的厉鬼————【不论如何,无限列车的鬼,另有其人。】
【更加强大,不明来历的鬼就潜伏在此处。】
【那明天的无限列车…】
【当然要上!】
侧身望向那已经亮起曙光的天际,炼狱杏寿郎震声道:【不过,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了!】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素云凝聚,辉光高照。
熟悉的巷子中,行人往来,店铺林立。
【喂,老板!】
恢复了客流量的饭馆里,有人捧着报纸,粗声粗气地招呼道:【你听说了没?】
【啊?】
【无限列车要恢复运行了。】
【诶——?希望…】
分布着五条铁轨的修理厂出现在屏幕上,转眼边缘的云朵就染上了橘红,日光也暗沉下去。
———【不会又发生什么怪事吧。】
霞光笼罩,人来人往的车站口,身披烈焰披风,与另一个黑发少女并肩而行,青年大步向前。
【那个…!】
忽有声音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旋身———【你好,卖便当的。】
原来,叫住他们的,正是昨晚那对祖孙。
【今天早上的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捧着装满便当的木箱,小福说道。
【请收下这个吧。】站在她旁边,奶奶双手拿着两盒便当:【我们也就这点东西能给你们了。】
【喔!】是便当!昨天全部都给了修理厂的人,如今看着那便当,炼狱杏寿郎心情颇好:【其实我昨天都没能吃上,这下可开心了!】
【诶?】花千骨却是一怔:【我也有吗?】
【当然啦!】小福笑道:【毕竟您可是救了我的命啊!】
【啊、谢谢。】摸摸头,花千骨也笑了起来:【多少钱?】
【没错。】
和她的想法一致,炼狱杏寿郎也道:【我们还是会付钱的!】
【不不。】哪里敢收钱?小福连声推拒:【有心意就够了。】
【是吗?】瞥了眼捧着便当乐得直冒小花的花千骨,炼狱杏寿郎高声道:【那这个我们就收下了。然后…】
【剩下的我全买了!】
【诶———!!】
又是直接包圆啊。听着小福震惊的声音,弟子们也不禁笑了起来。
【请一路小心。】
【什么时候路过的话,就来坐坐吧。】
【你们的情况我也会跟我父亲说的,他一定会很高兴!】
面对二人的热情,梅开二度,又提上重重的包裹的两位猎鬼人相视一笑。
【那么,保重了,后会有期!】
【拜拜——!】
衣诀随动作翻飞,适时响起的乐声带出几分凝重。
浓厚的赤辉下,漆黑的列车也不再让人感觉阴冷,车头上方的無限二字闪着稀碎的微光。
【这…这……这】
在列车的另一侧,猪头少年震惊的话语传出:【这生物是怎么回事!】
【给,上等便当,36钱。】
不远处,系着围裙,正沿车兜售的小福笑吟吟地递出一盒便当:【请问是否要再来些茶和酒?】
【猪突猛进———!】
突然听见一句这个,她诧异地看去。打扮怪异的人一头撞在列车上,紧接着的就是嘭的闷响与另一人的惊呼:【别闹了!】
【很难为情啊!】
她看得愣神:【怎么回事啊?】
而车厢里,乘客往来,座椅中的通道处,两个同样憔悴的人擦肩而过。而在他们身旁的座位上,扎了个红色的蝴蝶结,黄衣少女眼下也是深深的阴影。
镜头一换,靠近末尾的一排座位上,与黑衣少年并排而坐,面色发白的褐衣男孩用帕子掩住口鼻,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待胸口平缓,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坚定。
【呜————】
代表启程的汽笛鸣叫声仿佛来自远方。
夜幕下,无限号列车呼啸着向前奔驰。
【嗯!】找到了座位,看着手中精致的便当盒,炼狱杏寿郎说道:【那我不客气了!】
略微施力分开木筷,连牛肉、配菜与米饭一起夹起放入口中。
细细品味之下,金红色的双目猛然睁开!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