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听那些老友说过,周县尉是个狠人,嫉恶如仇,对付犯人,手段狠辣无情,偏偏对宣家父子,包庇纵容,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王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若有所思的说道。
“恭叔的意思是,周县尉有把柄在宣家父子手上?”
王暄沉思道。
“这只是我的揣测,其中内情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王恭笑道。
“由此可见,那周县尉也并非绝对的嫉恶如仇。”
王暄想了想道。
王恭笑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铁面无私的官员,嫉恶如仇,不过是周县尉给自己打造的一个人设罢了,对付那些没有背景的犯人,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惨绝人寰,但是换成那些达官贵人,周县尉必定选择息事宁人。”
王暄琢磨道:“宣大强的婆娘和他的女儿,必定是去找周县尉了,如果他们真有周县尉的把柄,借此要挟周县尉复仇,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你同县尊有交情,周县尉就算对你下手,也是要看县尊的脸色。”
顿了顿,王恭眯眼道:“只是,我们龙城两大匪患,一个是焦湖的水贼,九头龙,另一个就是云雾山的强盗,霸山虎,一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周县尉常年负责缉盗剿匪,维持龙城的治安,他要是这个时候,搞出点动作,咱们的县尊老爷,就吃不消。”
王暄闻言,只觉眼前的王恭,十分的陌生。
在他印象里,王恭就是个庄稼汉子,曾经从过军,后来成了族长,为了王氏族人,勤勤恳恳,憨厚老实。
可现在听到王恭分析,王暄只觉是自己小瞧了王恭,小觑了古代人。
他一直以来,都在内心以穿越者自居,觉得古人不如自己。
可在听了王恭的一席话之后,他才意识到,古人不可小觑。
王暄点头道:“我去找胡怀仁时,他起先推脱,不愿意帮忙,见我要走,又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恭叔,你说这胡怀仁,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击周县尉?”
“有这个可能!”
王恭略作沉吟,赞同王暄的观点。
“吏部三年考核之期已到,胡怀仁能不能更进一步,就看当下了,虽然花点钱,打点关系,也能够稳步升迁,可是天下官员这么多,有钱又有背景的官员,不计其数,想要捞一个称心如意的位置,难如登天啊!万一调去了那些蛮荒、不毛之地,就算给你个巡抚,也不能干啊!”
王恭分析。
王暄不解道:“县尊想对周县尉下手,和他的升迁有什么关系?”
王恭此时已经喝的有些上头,脸色通红。
他瞥了眼王暄,叹气道:“党争!”
“党争?”
王暄下意识的问道。
随即就反应过来,党争,历朝历代的通病。
华夏历史上比较出名的有:晚唐时期的牛李党争、晚明时期的东林党和阉党之争……
这些党争,直接将一个帝国拖入了黑暗深渊……
王恭看向王暄道:“我大周如今的两大党派,你不清楚?你这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对王恭毫不留情的讽刺挖苦,王暄羞愧无比。
他穿过来的这些日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搞钱。
倒是疏忽了对当前时局的了解。
而前身的记忆里,对朝廷目前的状况,也是一知半解。
只知道当前的皇帝是庆德帝,年幼继位,太后摄政,以及先帝留下的四位托孤大臣辅助。
王恭见王暄面露窘迫,摇了摇头道:“暄哥儿,你既然想做生意,想做大生意,就少不得和朝廷官员打交道,要是连那些官员属于哪个派系都搞不清楚,必然是会得罪人的!”
“恭叔言之有理,请恭叔指教!”
王暄恭敬的问道。
王恭道:“我大周当前的官员,分为四大派系!”
“其中最强的两大派系,一个就是以太后、国舅为首的外戚集团!
而另一个则是以左相章深为首的文官集团!
太后和国舅的外戚集团,执掌枢密院,手握禁军和边军,在朝中向来说一不二!
而左相的文官集团,掌握官员升迁、考核,天下多半的官员,皆是出自左相门下,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
“这和胡怀仁与周县尉什么关系?”
王暄继续问道。
王恭道:“胡怀仁是章党的人,而周县尉,则是外戚一派的人!这些年,章党一直想要夺取外戚手中的兵权,但是都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借口,如果,胡怀仁能将龙城的两大匪患剿灭,你猜胡怀仁会不会得到左相的赏识和提拔?”
闻言,王暄茅塞顿开,道:“胡怀仁,想借着这个机会,收拾了匪患,并打压周县尉,给章党插手兵权的机会?”
“多半是这样,胡怀仁具体怎么操作和设想,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要是胡怀仁能把周县尉围剿多年,都无法剿灭的两大匪患给平了,必将得到章党的重用,这比花十万两银子都要管用。”
王恭说道。
“剿匪可不是闹着玩的,云雾山的霸山虎和焦湖的九头龙,手下的兵将少说都有千把人,而我们龙城的官兵,不过几百人,并且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胡怀仁想夺了周县尉的兵权去剿匪,真是有够胆大的。”
王暄摇头道。
“胡怀仁既然敢走这一步,肯定是有其底气。”
王恭若有所思道。
“听恭叔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暄拍了拍晕乎的脑袋,暗呼自己真是愚笨,胡怀仁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冒险。
同时,王暄对王恭又多了一重新的认识。
王恭能说出这些,很不简单。
这和他曾经入过伍的经历,一定有关。
这不是一个大头兵能有的见解和认识。
只是王恭不愿意提起曾经入伍的经历,王暄也不会多问。
王星已经喝多了,趴在桌下呼呼大睡。
王暄和王恭又喝了一坛,才感到了醉意。
最后,王暄扶着王星去了西厢房休息,而王恭则回东厢房睡去了。
翌日,清晨。
王暄揉了揉酸疼的脑袋,随即一脚踹醒了王星。
王星醒来后,一个劲的叫着头疼。
没多久,就见王星的娘端来了两碗稀饭,放在二人面前,“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早上吃点稀饭,暖暖胃。”
王暄谢过婶子,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王暄出了屋子,折了根柳树枝,找婶子蘸了粗盐,就刷起了牙。
一番洗漱之后,王暄就向王恭提出告辞。
县城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他不能继续留下。
王恭也没挽留,昨晚喝多了,同王暄说了不少心中一直想说的话,喝到最后,要不是王暄拦着,王恭都要开口大骂,要是被人听去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现在想来,王恭的脊梁骨都在冒着凉气。
以后还是得少喝酒。
王恭暗暗想到。
“兔崽子,跟你暄哥去了县城,要听话!要是让我知道你惹是生非,不听暄哥儿的话,我非打断你双腿不可!”
见王暄和王星要走,王恭又对王星叮嘱道。
“知道了,真是啰嗦。”
王星不耐烦的挥手道。
“恭叔,我在县城还需要帮手,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县城算了,在土里刨食,能有什么奔头?”
自从见识了王恭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王暄就把主意打到了王恭的身上。
自己身边,要是有王恭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把控方向,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但是王恭兴致缺缺,他现在压根不想离开凤凰村,离开这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只想当个庄稼汉。
见此,王暄不好强求,便与王星踏上回县城的路。
不过临走前,王恭给王暄塞了块玉佩,并低声道:“在县城,要是遇到麻烦,可以持此玉佩,去县衙找老李头帮忙,他是我曾经的好友。”
王暄打量了一下玉佩,点了点头,就放入了怀中。
随后,王恭送王暄和王星走到村口。
村口的河边,郭小妹一如既往的搓洗着衣物。
见到王暄出现,郭小妹欣喜的就想起身打招呼。
王恭瞥了眼郭小妹,又看了眼郭家宅院道:“郭家两口子给他们儿子找了门亲事,但是聘礼没有谈成,还缺三十贯钱,我估计这两人,多半还是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王暄点头道:“小妹对我说过了,他们打算把小妹卖给高老财,换取一些钱财。”
“畜牲。”
王恭咬牙切齿道。
“恭叔,麻烦你去替我找郭秃子两口子谈谈,我想娶小妹。”
王暄望着郭小妹柔弱可人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揪了一把。
他忘不了,自己穿过来之后,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给自己送来了一碗稀饭。
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稀饭。
王恭皱眉道:“就怕郭秃子两口子狮子大开口啊!”
“五十贯钱以下,恭叔可以替我应下。”
王暄说道。
“五十贯钱,暄哥,你莫不是疯了,就算你现在有钱了,也不是这么一个花法啊!我们乡野人家,聘礼最多三五贯钱,他郭家的丫头,虽然长的如花似玉,可毕竟是个乡野丫头,高老财顶破了天,也就给个十贯钱不得了了!”
王恭对王暄这种败家子的行为,非常不能理解。
他要是知道,王暄昨夜去拜祭王大勇,临走时给了王大发一家几十贯安葬费,只怕会被气吐血。
王星在一旁点头道:“就是,暄哥儿,你的商场还没开业,处处都需要用钱,这五十贯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钱嘛,花出去,就能挣得回来。”
王暄毫不在意道。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不能辜负一个女孩对自己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