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常安和陈禾灵到陆府时时辰还早,张氏此时没在府中,两人也免了前去打招呼,于是回到自己院子里歇息。
今日起得早,陆常安让荷珠给自己松了发髻,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门口就有小丫鬟来报:“荷珠姑娘,少夫人娘家来人了,此刻正在厅中,还请你通传一声。”
荷珠点头应了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只见陆常安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脸色不明。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陆常安给了陆长荣一巴掌,让她颜面尽失,陆和远那里不好说,何氏一定是要帮她撑腰的,只是原以为她会差人来找自己回陆家兴师问罪。却没想到,她竟直接来了陈家,想来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
“少夫人,您听到啦?”
“嗯,给我梳妆吧,也用不着太急,让她在厅里等着吧。”既然何氏没打打算给她脸面,她也不用太顾及礼数了。
何氏足足在厅里坐了两刻钟,茶都喝完了两盏陆常安才姗姗来迟,来了也不给她见礼,只随意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母亲是来为陆长荣出头的?”
何氏本就一肚子气,见她这态度说话更是不客气了:“你这个冷心冷肺的白眼狼,陆家果然白养你这么些年,上不敬双亲,下不爱护弟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打你妹妹,她回来眼睛都哭肿了!”
陆常安轻轻挥手,将厅里伺候的丫鬟除了荷珠和跟着何氏来的两个丫鬟都打发出去才问:“那母亲今日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给长荣道歉,将你嫁妆里的房契、地契分出一半来给她赔罪,再去陆家祠堂跪上一夜!”陆氏见她将丫鬟都遣了下去,以为她是要服软,便更嚣张了。”
“扑哧!”陆常安被她气笑了,果然这对母女对祖父母给她的嫁妆虎视眈眈,居然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
“你笑什么,怎么,舍不得?也是,你自小被那两个老东西养大的,自然一身铜臭气,只认钱不认人!”见陆常安居然还敢笑,何氏脸都气歪了。
“母亲平日里不是优雅端庄吗,今日怎么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您还说我不敬双亲,祖父母可是您的公婆,你居然说出这种话,幸亏我将人都撵了出去,否则母亲的名声今日怕是臭了。”
“你!你直说,你到底跟不跟长荣道歉!”
“绝不!道歉、钱、跪祠堂一样都不可能”
陆常安站起来,缓缓走到何氏身前:“母亲,您可以偏心,你不给我的东西我不会抢,但是已经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我不可能让出去!再者,您让我跪祠堂?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归祠堂的,您不要太荒谬!”
“长荣是你妹妹!”
"我也是你女儿!您可以讨厌您的女儿,我就不可以讨厌我的妹妹吗!”
何氏诡异地笑了:“你就是嫉妒她,所以才讨厌她,对不对?”
嫉妒?怎么会不嫉妒呢,陆常安也曾夜不能寐,反反复复问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才能像陆长荣一样,被父母捧在手里。
“母亲,您今日想要的,我都不会满足您的,您还是回去吧!”陆常安没有直接回答她,她现在有的是人疼爱,曾经想要的母爱她早就放弃了。
“走?我得等一等你婆母,让她见识见识她陈家新媳妇儿是如何刁钻无礼!”何氏端正地坐着,用指尖摩挲着杯沿,眼里浮起一抹恶劣的笑。
原来何氏不仅厌恶她,还想毁了她的生活。陆常安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很无力。
荷珠也气得不得了,眼睛已经蓄起了一层泪,赶紧去扶着陆常安,生怕她受不住。
陆常安轻轻拍了拍荷珠的手背,朝何氏开口:“行吧,母亲愿意等就等着,我回房歇着了。”
“你打算将我一人晾在这里?。”
“那不然呢,您愿意厚着脸皮赖在陈府就赖着,您又看不惯我,何必要我在旁。”陆常安打定主意与何氏彻底撕破脸皮,言语间已不再有尊重。
“放肆!你居然敢这般对我说话!”何氏向陆常安扬起巴掌,陆常安也没打算躲。
“何园玉,你做什么!”张氏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听到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见她要动手,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冲进来一把将她推开。
张氏毕竟是习武之人,何氏被推得一个趔趄,身旁的两个丫鬟赶紧去扶。
张氏将陆常安护在身后,大声质问何氏:“你跑到我家,打我儿媳妇儿,把我陈家当什么地方!”
“母亲。”陆常安原不觉得委屈,这会儿张氏一来,顿时眼泪不争气地滴了下来。
张氏赶紧拉起她的手。
“我打我自己的女儿现在还要跟你们陈家汇报吗!”
“今日穗云郡主宴上的事我已有所耳闻,我绝不相信常安是蓄意报复,你已经问清楚了吗,就来兴师问罪!”
虽说与陆常安相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张氏绝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年轻时看不惯陆和远,多次劝诫丈夫不要与他来往,可他偏不听,还与他们家定下娃娃亲。后来陆长荣渐渐长大了,她不喜欢陆长荣小气娇蛮的性子,所以她相信陆常安绝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
“还用问什么,我长荣有才有貌,定是陆常安嫉妒之下动手打人!”
何氏对自己这个小女儿相当满意,觉得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虽说人不聪明,但参加了那么多的宴会,哪次不是被众人夸赞,偏偏这次遇上了陆常安,就被她打了!
“呵,我怎么听说是她挑衅在先。”
“即便如此,也不是她打人的理由,更何况还是对自己的妹妹动手!”
“笑话,若不是陆长荣实在过分,常安何至于会打她!”
眼见两人声音越来越大,陆常安已然插不上话,闻讯而来的陈禾灵也来了:“何伯母,陆长荣挑衅了嫂嫂三次她都没有与她计较,就为了两家人面上不难看,可她最后说什么您知道吗,她企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若不是她看不上哥哥,轮不到嫂嫂嫁过来!若不是嫂嫂一巴掌把她的话打断,现在全京都都知道了!”
何氏一下子哑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陆长荣会说出这般话,出门前她问过陆长荣,可有主动挑衅陆常安,陆长荣一口咬定,是陆常安处处针对她才闹了起来,否则自己今日绝不可能跑到陈府来。
“好啊,好啊!你们陆家可真是欺人太甚!要不是我们实在喜欢常安,捏着鼻子认了此事。否则就算是闹到陛下跟前,你们陆家也不占理!那陆长荣不拼死把事情捂下也就算了,还到处嚷嚷,你们陆家不要脸,我陈家还要脸。”张氏捂着胸口气得直发抖,陆常安和陈禾灵赶紧扶她坐下。
陆长荣也真是蠢,就算不为了两家的脸面考虑,光就她曾经定下亲又悔亲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再说亲的。何氏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尴尬地站着,她这么多年被陆和远宠着,早已经忘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儿了,可无奈自己家理亏,只有生生受着。
“我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找人告知父亲了,母亲您回去吧,以后请不要再来陈府了。”陆常安一边给张氏顺气,一边开口送客。
张氏自知理亏,转身欲走,被张氏叫住:"常安是个好姑娘,我们陈家很喜欢,你们陆家反正也瞧不上她,就放过她吧,权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好吗?”
何氏看了一眼陆常安,没回答张氏的话,逃也似地走了。
“母亲,对不起,是我给陈家添麻烦了。"
"嫂嫂,你说什么呢,今日可多亏了你。”
刚才还气地坐不起来的张氏此刻一下子立了起来:“常安,我吓她呢,不然哪里有这么容易把她唬走,你不要自责,我们陈家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当日若不是因着你,我们陈家也会主动退婚,我实在是不喜欢陆长荣,若我们男方主动退婚,说出去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怎么会呢,陈家当时处境艰难,若主动退亲,反而会让人觉得陈家不忍女方跟着受罪,是大义之举。
“谢谢母亲。”陆常安的眼泪终于还是憋不住了,珍珠似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张氏知道她是心里委屈,赶紧将她拥进怀中安抚。
“不哭不哭,母亲今日钓上来两尾大鱼,咱们让厨子将最嫩的地方弄来熬鱼羹,剩下的地方拿来炙烤怎么样。”
“好。”陆常安吸了吸鼻子,在张氏怀里笑了出来,真好啊。
张氏刚灰溜溜地回府,便见陆和远已经回来了,一脸怒气坐在主位,陆长荣跪在下首正哭哭啼啼,陆长辉垂首站在一旁。
“主君这是做什么!”
“母亲!”陆长荣见何氏终于回来了,赶紧向她求救。
“你去陈府了?你还有脸去陈府闹?我真是遭了什么孽,有这么个女儿!”陆和远一把拍在桌上,吓得陆长荣肩膀一抖。
陆和远从何来没对陆长荣说过这般重得话,她一愣,哭得更凶了。
“行了,左右事情也没有真发生,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纵然何氏因为陆长荣没说实话心里也有些气,但到底心疼女儿,不舍得让她跪着。
“你这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家,要不是陆常安,我只怕会被唾沫淹死!你今日去陈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一告诉我!”
“长辉,你先下去。”何氏自知今日之事不光彩,也不好意思让自己儿子听见,便让他先出去。
“是,母亲。”陆长辉云里雾里听了半天,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故意挑衅长姐被打,母亲甚至还直接找上长姐婆家去闹,只觉得失望至极,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见何氏这个表现,陆和远就知道,她没干什么好事。
何氏嗫嚅着开口,把之前给陆常安提的要求说了一遍。
“荒唐!荒唐!”陆和远气了个仰倒,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杯子。
陆长荣抽抽噎噎不敢说话,但却觉得母亲提的要求甚合她心意,偷偷抬起眼,想知道陆常安是否答应了。
“何园玉,我宠你爱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你这年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年我感念你跟我背井离乡,你提出这两个孩子不随“常”字辈我才答应你,那一刻你就该想到父亲母亲绝不会再认这两个孙儿,如今见父亲母亲给常安准备的嫁妆丰厚,你又眼热,想去分她的,你这种低劣的行径,如何给孩子们做表率!”陆和远气极,少有地对自己钟爱了多年的妻子发火。
何氏捏着帕子默默擦着泪,这么多年她最懂得如何拿捏陆和远,他越是在气头上越是不能和他吵,等他气过了再去哄才能事半功倍。
“罢了罢了,看你这样子,也没讨到好,陆长荣去祠堂跪着,你自己回去吧,我睡书房!”
说完甩了袖子出去了,没走几步又退回来,指着陆长荣道:“你要记住,今时不同往日,陈家已不是你能随意糟践的,陆常安不仅是你长姐,更是陈家的少夫人,不管她是因何嫁过去的,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莫要再招惹她!”
“是,父亲。”陆长荣低下头掩下心中的不甘,嘴上老老实实答道。
看见陆和远走远,陆长荣艰难起身开口向何氏求情:“母亲,你还是去劝劝父亲吧,一整晚跪祠堂,长荣受不住的。”
“去跪着!”
“母亲?”陆长荣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氏。
“我去陈家前问过你!”
“我......”
“你父亲这次是真生气了,但他终究是疼你的,你再跪一个时辰我再去劝。”何氏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
只是这么多年,陆和远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居然都不回房了,何氏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赶紧起身跟上去。
她毕竟年纪大了,容貌不胜从前,若是此时有人钻了空子,她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长荣再是不愿,还是被扶着去了祠堂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