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禹廷告诉常青公主,吕文正有可能是冤枉的。
“真的?如果吕文正确是冤枉,那么我们的麟儿就更是无辜了!……”
常青公主潋滟的眸光一转,又惊又喜道:“驸马,快想想办法侦破此案啊,只有这样才能还枉死的太子一个说法,也可以为吕文正昭雪冤情、帮助我们的麟儿摆脱困境啊!”……
何禹廷叹道:“要想侦破此案,单靠个把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就如志超,他再怎么有能力,也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啊!难道他不需要别人的支持吗,难道他不需要有人帮他出谋划策吗?
“而我们这边,也正是因为缺乏有力的人证物证而使得案情进展一度陷入僵局。所以这件事既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也需要志超的配合——只有大家同心协力,共谋良策,才有望查清事情真相,还那些无辜蒙冤的人一个清白。”
“真的吗?”常青公主柳眉微蹙,迷离的目光里漾起一抹氤氲的水色。
“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信不过吗?”何禹廷沉声道:“对了,那天晚上志超还说什么了吗?”
常青公主道:“他还说,他想请你和晋陵王爷引荐,一起进宫面圣,当着圣上的面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何禹廷目中精光一闪,“他真这么说的?……”
“是啊驸马,有什么不妥吗?……”常青公主有些紧张道。
“哪里,”何禹廷道:“这孩子真可谓一语中的,不愧是我何禹廷的儿子,心思就是敏捷!赶快找他来,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常青公主目光痴痴望着他,嗓音哽咽了,“我就知道我的丈夫在关键时候,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
城外。杜正海租赁的那处偏僻简陋的茅屋的院子里,凌云终于收到了常青公主从侯爷府寄来的飞鸽传书。
书中说,她已跟何禹廷说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了,并要他即刻回到府中共同计议查清太子之案、为吕文正昭雪冤情的策略。
凌云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又挎上长剑,戴上风帽。
其时杜正海因事外出还没回来。
凌云略一沉吟,遂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一封留言,简要说明了自己的去向,让他勿要牵挂,若无意外,明天早上可回云云。
写毕,他以砚台将留言压好,放在桌案上显眼的位置,然后掩上房门旋身而去。
此时已是夜色阑珊、月上中天了。侯爷府的锦阁内依然灯火通明。
常青公主心神不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何禹廷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在一旁柔声安慰着她。尽管此时的他心情矛盾,偶尔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情绪形于脸上,却又一闪即逝……
门在这时轻轻响了一下,开了;凌云闪身进门,随即又将房门掩上了。
何禹廷与常青公主精神皆为之一振,急忙抢前两步迎上来。
常青公主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冲上前,一把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拥在怀中,没等说话已是泣不成声了。
谁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深情至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
许久他们方回过神来。凌云整束衣衫,恭恭敬敬向父母大人见礼。
何禹廷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然后又回头吩咐管家何禄为,赶快去准备酒菜。
凌云恬静地扬唇一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用过晚饭了。”
常青公主目光清醇甘和地望着他,薄嗔道:“跟你父母还客气什么,自从那天刑部尚书府出事以来,你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顿安稳热乎饭了吧?如今回到自己家里,也总该放松一下了。”
说话间,酒饭已经摆上来了。
落座之后,何禹廷道:“志超,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现在外面风声很紧,缉捕文书四处可见,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咱们侯爷府虽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但一则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在这里;二则谁又敢到这里来撒野?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跟你母亲,先安心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常青公主也连连称是。
凌云道:“父亲母亲的一片心意孩儿感念在怀,可是现在吕大人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孩儿亦涉案其中,含冤莫白,让我又怎么能安心在这里待下去呢?”
何禹廷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谁说不要你去调查案情、营救吕大人了?你母亲在信中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住在府里就是为了便宜我们一起商议良策,同心协力查办这件案子。”
“爹,您说的是真的吗?”
何禹廷眼神微眯,眉眼间多出几分柔软与缱绻,“当然,你可以怀疑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却应该相信,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那是最真的!”
“爹……”在那一刻,凌云觉得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平复了好久,他才沉静下自己汹涌起伏的心情。
望着儿子那泫然欲泣的神情,何禹廷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对了爹,“凌云微微颦了颦剑眉,略一沉吟道:“方才我母亲在飞鸽传书里告诉我,您已经同意了孩儿提出的建议,联合晋陵王爷,一起觐见圣上,陈述太子之案原委,以及后来天牢发生的凡事种种,然后再请圣上明断是非,是吗?”
“当然是了!”何禹廷表情仍然十分轻松,“志超,其实方才我就同你母亲说了,觐见圣上,陈述事实,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啊!我的儿子果然是心思缜密,一语中的——志超,为父支持你的想法和做法。”
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父亲认可,凌云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感动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清朗的眸子里隐隐有细碎的波光在莹莹涌动,“爹,谢谢您……”
“跟你父亲还说这些干吗?……”何禹廷嗓音撩心入骨地隐匿着深沉的笑意。
“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些了。”何禹廷话题一转道。
他斟满三杯酒,冲着凌云与常青公主道:“来,为了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先干了这杯!”
三人举杯,一起饮了。
凌云放下杯子,目光煜煜望着何禹廷道:“爹,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晋陵王爷,咱们又什么时候去觐见圣上啊?”
何禹廷笑道:“志超,瞧你猴急的,一刻都等不了了吗?”
凌云脸色沉郁下来,轻叹一声道:“不急不成啊,吕大人如今身陷囹圄,倍受煎熬;而且随时又有奸人心怀叵测,图谋加害;时间拖得越长,吕大人就会多一分危险啊!”
“是么?……”何禹廷轻轻苦笑了一下,一贯平和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抹怪异之色,神情亦变得复杂而微妙。
他的这种变化,给凌云一种莫名惊慌的感觉。
他觉得父亲的笑容有些诡异,心里惊异之下,蓦的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片晕眩。
他已在潜意识里预料到了什么,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身子不停使唤,又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眸光瞬间支离破碎,颤抖着手指着何禹廷,咬着牙道:“你……你在杯子里放了毒……”
何禹廷叹了口气道:志超,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凌云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为——什——么?”
在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明白这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而设置陷阱的人,就是自己最倚重、最信任的父亲和母亲!
就在方才,自己的父亲还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天下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是最真的——现在想来,这可真是莫大的嘲讽啊!
此时他真的好后悔,后悔自已还是太天真了,还是把一切想象的过于简单了。
其实有时候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与最亲近的人——这样痛彻心扉的教训,他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而且就在几日前,杜正海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在那一刻,无限的悔恨之意在他的脸上重复交迭着,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却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喧嚣的尘埃,在瞬间化作虚无。
常青公主亦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当她回过神想要质问何禹廷时,却觉得面前一阵头晕目眩,渐渐地一切意识都模糊了。
门外一阵低沉的笑声,两个身材矫健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前面之人三十多岁,一身黑衣,身长八尺,生的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有些鹰钩鼻子,嘴角略有下沉,一张棱角分明的硬朗面孔,愈发将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来人正是天枭组织帮主李瑞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