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灯知道这件事后，坐在皇城中建筑最高的屋顶上，看着皇宫方向，沉默了很久。
她以为，柳三卦会需要很久时间犹豫挣扎。
她以为，柳三卦或许会选择把这注定毁灭的凶卦，偷偷改成吉卦，哪怕只能维持短短一段时间，可只要和家人一起。其他都不算什么。
即使，他选择不走毁灭那条路，苏灯也不意外，甚至尊重他的选择。
甚至都做好了，回到最初忘记一切，继续进行游戏世界又一次的循环。
在原来的故事里，柳三卦死后，灵魂被困在这里三百年，看着大靳走向毁灭。
而如今，就算依旧注定改变不了毁灭……
普通人人最多也就活上个一百多年，他的父母，包括天子，过不了多久都会死。
病死，老死……
他本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这样，并不会影响很大，也不用改变什么。
但苏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地做出决定，还是最坏，最残忍的那个决定……
箜篌等人也沉默。
但他们，并没有进宫去找柳三卦。
如箜篌所说。
这对柳三卦而言，是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和国家……
那种痛苦，无人能够与他共情，理解。
箜篌侧头问苏灯，“还要等吗？”
苏灯又沉默了很久，“等吧。”
“可是……”依娜侧头看向她们，有些迟疑，“如果按照原故事剧情，那柳三卦这个天师在算完这一卦后，岂不是就会失势，被那跳着灭满门，挖眼……”
剩下的场面太过残忍，想想她都觉得可怕。
苏灯望着皇宫的方向，“那是他的选择。”
此时的她们，都以为，柳三卦这样选，是下定决心，要快速结束这一切痛苦。
直到第二天。
顾芷一身利索红衣，打马从街上而来，停在清月楼门口，英姿飒爽的跳下马，直接进入酒楼朝二楼来。
“我来找苏灯。”
依娜让小二把她带进来。
顾芷在苏灯对面的蒲团上大马金刀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喝，喝完才抬眼看苏灯，“我不知道你从哪来，又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相信老天师，我相信柳之瑾。”
苏灯看着她，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顾芷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水喝下去，手捏着杯子重重的落在桌上，目光深沉，“老天师说一切终将走向灭亡，而新世界将会在灭亡里重塑，柳之瑾说你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那我就信你。”
苏灯依旧没说话，她知道顾芷的话还没说完。
顾芷起身，在她松开手后，桌上的杯子直接裂成碎片，水渍从桌上流下去。
顾芷走到门外，站在二楼对外的栏杆前，看着大靳繁华热闹的都城，沉声道，“柳家和顾家集结了几位将军大臣，还有晋远侯，准备造反。”
苏灯顿了顿，抬头。
顾芷低骂了一声格外难听的话，冷笑道，“老娘早就想废掉这个天子了，现在，也算是一成夙愿。”
苏灯目光平静，“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就死。”顾芷说的随意。
苏灯沉默。
顾芷道：“是柳之瑾让我来找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不管过程怎么改变复杂，结局都是早已注定的。”
所以，无论如何，柳三卦都改变不了大靳必毁灭的结局，但他可以改变过程。
而这个过程里，他可以不用再重蹈覆辙。
他可以集结所有人，造反杀了天子，不让柳家，顾家这些人再经历惨死。
就算是这个游戏副本，是虚假的，杀了天子，改变惨死，也算了却他的执念。
了却……他深藏在那无欲无求外表下的仇恨。
苏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知道了。”
顾芷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从二楼飞身跳下去，落在就拴在路边的马背上，拽住缰绳，打马离开。
苏灯看着她背影，良久，长长叹了一声，去找依娜和箜篌，决定帮柳三卦一把。
他们都没有选择，进入这个游戏世界。
而她……
所有人都告诉她，问她选择什么，最后都是，她没有任何选择。
连自己的生和死，都不能选择。
不能选择的情况下，无力，无能，顺其自然。
但若能选择呢？
没有人不想去改变，选择好的那一面。
柳三卦第一次见到苏灯，锁定苏灯，告诉苏灯，她是天命者，是打破游戏世界的关键。
到最后，这个关键是他。
从表面来看是这样的。
可实际上，无论柳三卦在这个副本里做什么选择，又是什么走向，都控制不了大靳最终会走向毁灭。
而他们，全都会死。
神庭科技依旧会降临，游戏世界继续循环。
所以，柳三卦的选择，他又选择什么，根本不重要，也影响不了大局。
但如果他能痛快一点，那就是值得的。
*
少年天师第一天上位，就算出国之大凶。
天子不信，让他再卜。
甚至让占星台，和他一起卜。
占星台每个人都说，是吉。
唯有少年天师，卜一次，说一次凶。
大凶。
一如他成为天师弟子后，第一次为国连卜。
只不过，那次连续占卜每次都是上上签。
如今，连续占卜全是凶。
无法破解的凶。
甚至，天子说就算真的凶，只要他说吉，那便是吉。
可他就是不说，因为他说天师不会说谎。
天子震怒。
大臣们兢兢战战，生怕惹到天子。
皇城里，都能感受到那种低沉的压抑。
算出凶卦的第三天，皇城外围聚二十五万大军。
其中十五万，是顾家三十万大军里的。
顾将军带回来一半，另一半镇守边疆。
剩下那十万，是顾芷心上人带来的。
众臣参顾家，说顾家要造反。
可顾芷骑在马上，手中长枪指向晋远侯府，说晋远侯府试图造反，顾家身为忠臣，必须要保护天子。
而柳家也被官兵团团围住，不过不是天子的兵。
其他驻守在皇城的将士和宫门守卫们，一夜之间，形成三个派系。
就在战争一触即发时，宫里传来惊声。
天子，被杀了！！
天子的贴身宦官，清早没在寝宫发现天子，皇后和其他妃子那里也没有。
找到前殿的时候，看到穿着金黄色亵衣的天子，被人一枪贯穿身体，钉在了金銮殿上。
皇宫大乱。
同一时刻，城外的大军攻入皇城。
皇城大乱。
彼时，苏灯，箜篌，依娜三人站在皇城最高处屋顶上，看着这一幕。
身边是苏灯提前偷出来的苏暮野，还有晏司盏。
依娜不时偷看晏司盏，她知道是晏司盏杀的天子。
也只有晏司盏，才能做的这么无声无息。
宫里，天师台。
影子来到殿内。
殿中央的柱子上，柳三卦被锁链贯穿肩胛绑在上边，白袍被血染红。
影子把外面的事情，说给他听。
柳三卦顿了顿，第一时间想到了苏灯。
他的计划里，并没有直接杀天子这一步。
因为天子怕死，身边暗中跟着不少暗卫，想成功刺杀他，难度堪比登天。
只有苏灯能做到了。
影子拔出剑，砍断他身上的锁链，“我妹妹被六公主带走救出去了。”
天子死，宫中大乱。
六公主早被顾芷接应了出去。
“现在的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傀儡，你自由了。”柳三卦虚弱的坐在地上，“你不该再回来的。”
“其实你是个好主子，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己。”影子从怀里拿出伤药，给他倒在伤口上，扶着他坐好，垂眸道，“如果真的会走向毁灭，我想从你这里看到我的结局。”
柳三卦抬头，笑笑，“你现在离开皇宫，带着妹妹和离开大靳，就是好的结局。”
影子顿了会，“我明白了。”
他最近觉得这位少年天师跟以前不太一样。
尤其前几天，柳算找了一趟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天子就让他回家了。
柳算在家里待了两天，他一直暗中看着的。
柳算跪在父母面前，哭的哀伤悲戚，然后就说死了谋反一事。
他没把这事告诉天子。
其实他并不想帮天子监视柳算，他甚至也从内心觉得柳算是个可怜人。
他不是宫中侍卫，也不是什么死士，就是一个被从小抓来训练的暗卫，天子拿着妹妹，威胁他监视柳算。
今天，天子死了，他妹妹安全了。
影子弯腰把柳三卦扶起来，“走吧，我带你出去。”
柳三卦道，“为什么不走。”
“你不是明知故问。”影子讥讽一笑，“我体内有毒，天子死了解药也没了。”
天子为更好的掌控，除了抓他妹妹，还给他下了毒，解药三天一给。
天子今天死，他的命还有两天。
“走吧。”影子道，“让我正儿八经，完全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做一次你的侍卫。”
这次的宫变很突然，皇城都陷入混乱。
可很快就安定下来。
天子死亡，群龙无首，顾将军直入宫殿，直接忽略宫里所有皇子，和那几位王爷，自己登基为帝。
朝臣无一敢反驳。
晋远侯和那些王爷，倒是有不服的，直接被军队镇压，速度快地让人反应不过来。
顾芷直接去找了李恒昭，也就是太子，废太子，揭露太子罪名，杀太子，一气呵成，整个宫门皇城震动。
等新帝正式登基，新朝条律成立，已是七日后。
柳家安稳，柳算依旧是少年天师。
开始有人猜测，柳算之前卜的凶卦，是假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就是为了谋反。
但新帝上位后，少年天师给出的卦象，依旧是凶。
大靳朝，凶。
必将走向覆灭，不可挽回。
皇城陷入恐慌。
但在这恐慌里，有一群人完全不在意。
比如柳家。
顾家。
还有苏灯等人。
宫变和改朝换代的事，随柳三卦他们去。
苏灯带着苏暮野，城里逛悠着吃吃喝喝玩玩，晏司盏跟在后边付钱兼职当保镖，一派悠闲自在。
半个月后，洛昭和出现在皇城里。
“马车走得慢，老子又不会骑马，但也得硬骑，然后就摔下去了。”
还好，只胳膊骨折了，腿还能走路。
不得已，又换马车，舟车劳顿半个月，命都磨掉半天，才终于来到皇城。
结果一切都结束了？
别说参与，他竟然连一眼热闹都没看上！
气死了！
洛昭和晃着自己打绷带的手，郁闷至极。
“歇着去吧。”苏灯一声轻笑，“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洛昭和嘴角轻扯，“那到不用了。”
又两天后。
柳三卦来找苏灯。
他说，他们这些玩家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不会老，就算老，等到最后游戏结束后，他们也会恢复如常
游戏对他们而言，都是虚拟的。
柳三卦说，他死以后也得等三百年，想在大靳毁灭前，多陪陪爹娘，哪怕是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
苏灯点了头。
不点头又怎样，按照他那个说法，他们至少要在这个副本里待上三百年。
这几年，也没什么。
之后的日子里，像是平静了下来。
影子死了。
原来的六公主也就是柔嘉，带着影子的妹妹离开了皇城。
其他公主皇子，妃子，离开的离开，没离开的，就还在皇城里。
两年后，顾将军彻底稳固了新朝，把帝位传给顾芷，自己回到了边疆去。
顾芷喜欢边塞，喜欢在马背上的自由自在，但这两年做公主又成熟稳重了不少，没有拒绝这个皇位。
因为离柳算说的毁灭，没几年了。
她成为女帝后，有大臣不服她是个女人，但哪个不服，她就把哪个拉出来打一顿。
嫉恶如仇的她，直接把朝中腐烂贪污等全查了，把朝堂给重新洗牌，纳收女官。
照顾芷的话说就是，“反正我朝早晚会完，做什么都没办法挽救，那不如，就想做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呗。”
但皇朝一天没完，她这个新天子就还算称职，把百姓放在首要位置，很得民心。
或许是这场改变，引起的蝴蝶效应，毁灭来的比柳三卦所预想的慢了点。
慢了二十年。
顾芷称帝二十多年，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算是个合格的女帝，不过她没纳妃，也没有结婚和孩子。
至于新帝，她挑选了一批优秀的士子，男女都有，在朝堂之上为民做事。
如果到时候，皇朝还没灭，那就谁优秀，把天子位传给谁。
这二十多年里，苏灯等人就在这里等着。
没干熬。
苏灯当这是一场穿越，带着苏暮野去旅游这古代的大好河山去了，晏司盏一直跟着。
至于其他三个人，爱玩什么玩什么去。
反正他们的时间，早在游戏世界里就被凝固停滞，再在这里待一百年也不会变老。
只要不死就行。
第二十五年，皇朝终于进入湮灭期，被其他几国攻陷，皇朝至此灭亡。
柳三卦在父母病逝后，进行了自杀。
因为只有他死，原剧情才会继续转动。
苏灯本以为，他们还要等柳三卦幽魂三百年，但并没有。
在他死的那一天，天空破开一个大洞，一艘像是宇宙飞船一样的大型飞行器，从云层里边降临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