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灯’离开,‘新娘’依旧坐在床上,动弹不得,房间里弥漫着大公鸡被杀后的腥臭味。
夜越来越深,直到子时的钟声敲响。
又有人来,不过并没有进入室内,站在门外高喝,“吉时到,新娘新郎入洞房~”
她高喝声落后,一阵诡异的阴风吹进来,把室内桌上两个红色喜烛吹灭。
或者在她高喝后,蜡烛灭掉后,房间原本应该会发生什么的,但现在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新娘’想,会不会是跟‘苏灯’杀了那只大公鸡有关。
此时的‘新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只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新娘,还有刚才“苏灯”说的那些话。
她不明白,可她总觉得那是一件很惊恐,很震撼,很天翻地覆的事。
……她不该是新娘,也不该坐在这里,她才该是苏灯,才该是那个人。
可她却怎么都挣扎不开,坐在这里,满脸血泪,动都动不了一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又陷入了昏睡,迷迷糊糊里听见耳边有声音。
“怎么没能洞房?”
“公鸡呢?”
“这地上怎么那么多血……”
“不会是……”
“别说!”
一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另外一个人忌惮的打断。
“不管洞没洞房,快把媒婆叫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把她埋了。”
“都收拾好了。”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媒婆带着人走进来,看着昏睡躺在床上的新娘,衣服是完整时,皱了皱眉。
她扯开新娘衣领,看见新娘脖子以下一片白皙,干干净净没任何痕迹,眉头皱的更紧,“没有洞房吗?”
“不……不知道……”旁边一个青年瑟缩道,“公鸡……不见了……”
牌位也裂成两半,放在室内的桌上。
“来不及了……”媒婆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先送入棺材吧!”
其他人连忙说是,抬着床上的新娘,放进门外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大红棺材里,棺材盖上还用红绸绑着朵大红花。
把新娘放进去后,棺材盖被盖上,随着媒婆有腔调的高喊着各种词,八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各拿着一把小锤子和长钉,动作齐刷刷的放钉子下砸,把棺材盖和棺材封紧。
钉完之后,媒婆又在棺材上泼了些不知道什么血,红的几近发黑,八个男人一起把棺材给抬起来。
迎亲的唢呐团加入进来,又响起百鸟朝凤,媒婆又骑上她的小毛驴,队伍蹦跳着朝着村外的树林走去。
树林里,有一处,早就挖好的墓地,周围弥漫着浅薄飘渺的的白雾,那些穿着红色衣服的村民们全站在周围。
棺材被放下去,埋土,盖成一个完好的坟后。
媒婆把那两个压过床的小孩手割破,用他们的血染红一块青砖后,拿出几张黄纸,用血红砖压在新坟顶部。
有其他人哐当当的砸了一块石碑出来,在上边刻了几个繁琐的字符,当做墓碑埋在新坟的坟前。
人群逐渐散去,唢呐声由近而远直至消失,四野逐渐恢复了平静。
*
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如同溺死在湖水里,苏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下沉,下沉,不断的下沉。
无边无际的黑暗,喘不上气的绝望,终于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血色。
她穿着血红色的嫁衣,入目的也全部都是血水,令人窒息又绝望。
苏灯拼了命的挣扎,终于挣扎到水面上,抬头看天,却也是血色的,入目皆红色,拼命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一丝空气,空气里没有一丝流动,仿佛万物都被凝结住。
她想打开游戏系统,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就似乎这个系统根本不存在一样。
404杳无声息,声音喊出去也没有任何回音。
身体里像被活生生钉了无数根钉子一样,每一根都撕扯着她的肌肉,比被杀无数次后的复活还要疼。
她死咬着唇,步子踉跄的向前,走了很久很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堵红色的墙,墙上有一扇门,她以为终于看到希望了,却怎么都打不开那扇门。
她终于完全脱力,身子瘫倒在门前,心脏也开始一阵一阵抽搐着疼,她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要死了。
“晏……司盏……”她嘴里无意识的发出呼喊。
不能死的时候,她一直都想要死,可此时,可能真的要死了,她却又有些不想死了。
那个‘苏灯’不管是谁,她都是假的。
苏暮野,绝不能落在那个怪物手里。
还有!
她欠秦闲一条命,欠很多人一条命,她得还!
她就算死,也绝对不能死在这!
游戏……全是虚幻的……
都是假的……
她现在坠入的,是幻境,一定是游戏幻境。
“晏……晏司……”
她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薄弱,意识也逐渐消弭,她背靠着那扇血色的门,艰难的摊开自己的左手。
左手心里,一片干净,没有任何污渍痕迹。
另一只手,也如是。
她浑身上下衣服等全都是红的,唯有手心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色。
“苏暮野……”
秦闲……
对不起,我可能……救不了你们……要让你们失望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谁也救不了,包括她自己。
眼皮子越来越重,身体里的痛开始让她嘴里一阵一阵往外溢血,连鼻子和耳朵都在流,和血泪夹杂在一起,随着眼睛闭上和垂下的手,鲜血顺着红色的衣服往四周蔓延,整张脸都被血覆盖在其中,薄弱的呼吸彻底停下……
*
“啊!”
苏灯在绝望到极致的窒息里带着一声大叫猛地睁开眼睛,面色惨白的大喘着气,涌入体内的新鲜空气让她怔愣。
她是没死,还是死了之后又复活了?
不对!
身下的颠簸,和主界面入耳的唢呐声让苏灯察觉不对,她猛地伸手拽下,眼前遮挡自己视线的东西。
果然!
是红盖头,上边绣着两个戏水鸳鸯。
身下坐的是轿子,外面吹的唢呐是百鸟朝凤。
掀开轿子的窗帘,外面是薄雾弥漫诡异阴森的树林,一朵朵鬼火在空中跳动,骑着毛驴的媒婆长着颗黑痣。
森林的尽头,跨过一道溪水潺潺的桥后,是一个全被红色覆盖的村子……
又是循环吗?
这就是那个‘苏灯’说的无限循环的痛苦吗?
苏灯怔怔然,想要动,却动不了。
这一次,她清醒的保持着自己的意识,可却依旧被游戏剧情或者什么控制着,无法脱离这个故事线。
只要清醒着,就一定有能够破局的方法。
苏灯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回放消化,上一次里‘苏灯’说的那些话。
‘她’不是什么创世主,连神都不是。
准确的来说,似乎是神身边的一个存在,是奴仆,还是其他的什么,不清楚。
世界宇宙的法则,是由神来维持的。
真神陨落后,法则全部凌乱崩塌,宇宙出现崩裂,所有涵盖在内的时空和时间线,全都进入毁灭。
‘她’,想要替神守护拯救这个世界,先是逆转时间,但在那个‘程序’里,时间可以逆转,已经发生的事情,会被法则烙印,不管逆转多少次,改变什么,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就算过程不一样,结局也会一样。
反而,‘她’为此,耗尽了力量。
她无法再在逆转的时间里寻找拯救的方法,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全部创造出这个虚拟世界,又为了逃避对的法则抹杀献祭,创造游戏副本,这个游戏世界自此诞生。
然后,因为这个宇宙里,只剩下她最近神,于是,‘她’把自己一分成两个,一个自己用来当做所造的神神躯,一个自己用来维持秩序。
可最后,‘她’还是失败,于是她疯了。
最后,‘她’又捏造出了一个苏灯,逆转到未曾毁灭的时候,把苏灯放在人类世界。
又因为什么法则,让苏灯充满不幸。
她可以死的。
只是那个‘她’设置下了法则不让她死,而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她’不让苏灯死的代价就是,苏灯每一次的死都会由别人承担结果。
她活着,别人替她死。
可刚才那个‘苏灯’讲述的事情里边,还有几个点,并不清楚。
‘苏灯’说,她是邪神,是被创造出来的新神,陨落的真神也是她……
可后边却又说,她并不是真神,只是神身边一个,最近神的存在。
这个‘苏灯’的话,本身就有漏洞,前后冲突。
还有抛弃她,把她扔在这个游戏副本里变成鬼新娘,不断的循环……
但那个邪神,现身的时候容貌的确跟她一模一样,她当初以为是幻化的……
当初在冥界,孟婆说她很像一个人,但她不是那个人。
‘苏灯’说,这个游戏世界里有很多个她。
不,那是‘她’,而不是她。
如今的游戏世界,落在神庭的神主手里,神主也想造神,挑选了一些执行官,才有游戏世界现在的模样。
“落轿~”
“请新郎~”
“一拜……”
“送入洞房……”
苏灯脑子里在迅速的翻滚着风暴,身体被剧情控制下已经拜完堂进入新房。
人还是那些人,流程还是那些流程,连绑着红绸的牌位和大公鸡都一样。
苏灯努力忽略一切,脑子里继续风暴消化。
先捋清楚。
她现在进行的是C级异世界到B级异世界的跃境赛,这是游戏竞赛副本的第二关卡,系统从头到尾只发布了一条寻找绣花鞋的任务,除此之外再无他,也没有积分。
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绝对还在游戏副本里,在跃境赛的比赛范围内。
至于那个‘苏灯’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是假的,但也绝不会全都是真的。
……会不会现在这一切循环依旧是幻境,幻境里的她失去了一切,她的身份由那个‘苏灯’代替,而她将会被浑浑噩噩的永远被困在这里。
而那个“苏灯”,也这样认为她浑噩思想,失去自我,变成了鬼新娘,才会肆无忌惮说那些的吧?
如果她信了,或许就会真的沉沦,放弃自我。
但她清醒了。
没有任何提示之下,有太多可能。
无论如何,她只要保持清醒,让自己从这“醒”过来,应该就可以脱离打破。
那又该如何“醒”?
“吉时到,新郎新娘请洞房~”
这一切,‘苏灯’没有出现在房间里,也没人帮她找脚上自己消失的绣花鞋,一直到半夜十二点,媒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过了会,苏灯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牵扯着绑在手上的红绸动了动。
苏灯动不了,只能从盖头下的缝隙往外看,就见本来一直安静卧在床榻里的那只大公鸡,站了起来。
盖头下看不清大公鸡的上半身,但能看清它两只爪子,比一半公鸡都要大上两倍,鸡皮青的发黑。
看着它靠近,苏灯只觉头上一重,盖头就被硬扯下去,似乎因为低的缘故,扯的她脑袋都惯力偏了下。
盖头落下,眼前亮起,才看清楚,扯下盖头的,就是那只大公鸡。
它用尖嘴把盖头扯掉,又吐出去,两只黄豆大的眼睛看着苏灯,里头闪烁的光芒,莫名令人觉得猥琐。
苏灯努力想要动,但根本动弹不得。
看着那大公鸡,开始用鸡爪扯她的衣服,那种诡异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苏灯拼命的想挣脱开剧情,可却仿佛被定住一样动弹不了了半分。
啪嗒——
就在她身上的喜服,要被扯开那一刻,室内桌上的牌位突然倒下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一股阴冷的寒风把房门给吹开,风里裹着一把桃木剑划破虚空刺过来,大公鸡一激灵,扑扇着翅膀“喔喔”叫着就要飞走,却被那剑一剑刺船,钉在床榻中的墙上。
公鸡惨叫扑腾着想要挣脱,挣脱不了后,身上的鸡皮开始裂开,血红的肉团,从裂缝里开始往外蠕动。
但不等它逃走,就有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进来,掐了几个奇怪的手势,把那只想逃跑的公鸡给收掉。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个道士,但也算是间接得救了。
可就在苏灯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就见那道士拿着桃木剑又指向了她。
道士厉声喝道,“恶鬼还不快速速现身!”
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