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她终于上大学了,终于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开学前的某天,见到满脸是泡泡的女孩,鹿溪笑了。
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是一种非常干净的笑。
而当时那个怪搞笑的女孩就是我,开篇的林漫,她在大学时期的闺蜜。
哦,不。
是永远的N辈子的闺蜜。
我记得,那时的我爱掉发,当看到鹿溪那一头轻柔蓬松的长发,我简直羡慕死她的发量了。
我问鹿溪是怎么拥有这样一头长发的,她跟我开玩笑说,也许是吃蔬菜养成的。
后来,无肉不欢的我,就开始蔬菜之旅。
鹿溪哭笑不得,帮我吹干头发之后,就会温柔体贴地给我按摩百会穴、风府穴、风池穴、角孙穴等穴位,她说外婆和她说,这样做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促进头发生长。
有时早餐,她就会提前泡好一杯黑芝麻给我,里面还加了甜甜的杏仁和果仁。
2016年1月份。
当天空下起了第一场雪。
她第一时间跑进了雪里。
她说,最喜欢下雪了。
她说,最喜欢这纯洁的雪了。
她说,雪很轻柔浪漫,像白色的羽毛一样,它的轻吻一开始冰冰凉凉的,可融化后却可以温暖整个冬日。
她说,在这个雪季,她的男孩会回来,是专程回来看她的。
她说,她想像小时候一样和外公外婆打雪仗、堆雪人了。
周六的清晨,当整个城市都被雪覆盖,他们寝室的窗户也被咚咚地砸响。
还在睡梦中的鹿溪被吵醒。
当推开窗的那一刻,一个雪球直直地朝她而来,她赶紧往地下一蹲,完美地躲过了这次暴击。
鹿溪躲躲闪闪地靠到窗户边,小心地往外一瞧,发现竟然是我在向她招手。
“漫漫——你太调皮了——”
鹿溪拾起寝室里的雪,揉成一团使着劲向楼下的我砸来。
她拿起两件外套,直接下了楼,穿着睡衣外套的我们互相砸着雪球,玩得不亦乐乎。
室友琪琪和小优,还有其他寝室的同学也逐渐转醒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一群人像北极熊一样嬉笑玩闹着。
我们滚卷起最洁白的雪,在寝室楼下堆成了学校里第一个大雪人。
路过的人总是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叹,然后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堆雪人。
而那个冬日,她在校外见到了那个叫时白羽的心上人。
不过,《花开漫月影·清风逐白鹿》日记里并没有很细节描写这一段。
我想,应该是些让人心神荡漾、面红耳赤的画面。
因为我记得,鹿溪回到学校时,脸颊通红得染上了一片朝霞,嘴唇饱满红肿得要滴水,睡前卸下围巾时脖子上还有或深或浅的草莓印,而那些印记,有的甚至半个月都还没有消掉。
鹿溪和我说,在给外婆租的出租屋里,他们像一对夫妻一样,一起做饭,一起做家务,有次拥抱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外婆撞见了,尴尬得要命。
他们在滑雪场旅社时,时白羽还和她同睡一间房。
一间房——
我那时很惊讶。
那种热恋状态下……
我好奇又尴尬地问鹿溪:“你们……OOXX了吗?”
她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地问这种私密的问题,好似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立刻羞得垂下了眼睑,美丽的脸庞像火烧云般红透了,连带着耳根也弥漫着一阵红。
她紧张地捏捏小手,有些不自在地摇摇头,咬着嘴唇,小声低语。
“我……当时是把腿摔伤了,为了照顾我,他才和我睡一间的,不过他是打的地铺。”
“而且,我才刚成年,我们想等毕业后。”
捏手指是她紧张时会有的习惯。
她实在是不擅长说谎。
她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没有。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不知道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如她一样,闪闪发光的。
但那时的鹿溪,比浸满阳光香味的樱花瓣还要甜美。
那时风和日丽的午后,无处不飞花的浪漫仙境,她质朴轻盈的素衣长裙被风吹起,伴随着馥郁的花香,像是从电影里翩跹而出的法式少女,穿越时空,邂逅梦幻,一不小心误入了莫奈的花园里。
清甜朦胧的花季注入了浪漫诗意,与自然撞个满怀。
漫步在软软的青草地上,十九岁的那股清风吹起,带来了治愈的百合香气,唯美浪漫的长发和发带在空中飞舞,让人忘记时光的流逝,为此停留。
这时少女微微一笑倾城回眸,恰如山间清爽的风。
那双小鹿般的眼眸里闪着光说——很高兴遇见你,漫漫。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山野烂漫全为她而开。
如果我是一个男人。
在这样的年纪与时空。
遇到了这样的清风与鹿。
我也会深深迷恋上的。
少女温柔的发带飘进了我的手心里,我久久都没回过神。
只是在心里悄悄地说着:
鹿鹿,我也很高兴生命中有你。
飘落的花瓣将时间带回到三月,我永远记得一个女生的画被毁了的那天。
她的室友们把我拉到教室,指控是我干的,说当时那个画室里只有我进去过,我无力辩解。
在那些脏手袭击着我,我寡不敌众忍气吞声的时候。
鹿溪来了。
带着光来了。
那么瘦弱的她,一向温柔的她,重重地将手锤到黑板上,差点要将手砸破。
那种眸子里的冰冷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是比冰霜还要严寒的冷。
大家不自觉地为她划开了一条道。
她说画上多余的痕迹一看就干了很长时间了,应该是昨天形成的。
她说漫漫不是这种人,她是今天才进来,不会是她做的。
她说如果人与人之间因为一个误会就要大动干戈、互相撕扯,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她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她可以挽救这幅画。
于是,在她的画笔下,画布上那突兀的一道竟然摇曳生姿,活生生成了点睛之笔。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我们安然出了教室。
鹿溪坚定而认真地对我说。
——被欺负了,是可以反抗的——
——当看不见光的时候,也是可以用其他利刃,在黑暗中划破一道突破口的——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晓这话背后的故事和深意。
但从那之后,我更加用功学习了,也变得更勇敢了。
那天,天空下起了雨。
我最讨厌下雨,湿湿嗒嗒的真的很麻烦。
尤其是我曾经一幅即将展出的画被雨淋湿后,我就更加厌恶下雨天。
可在这一天,鹿溪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遮挡住我们头上的风雨。
我们在春日浪漫里,奔跑在微风细雨中,只有周围的花草香和我们欢快如铃铛般的笑声。
平生第一次。
我瞧见雨点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千万朵花在一瞬间绽放。
校服的裙摆,青春的女孩,飞扬的马尾,璀璨的年少。
我们踏过的每一大步、溅起的每一帧水花。
都像美妙轻快的乐曲在叮咚回响。
一个又一个温存的瞬间,溢满在透明的空气里。
那一刻,我忽然间想到了方文山写的一句歌词。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对我来说恰如其分。
虽然直到今日,我依然对雨天没有更多的喜爱。
可我却无比怀念那些曾经。
那曾经与她在雨天里,一起牵着手举着衣服奔跑过的每一个倍速放慢的动作,与她踏过的清清又楚楚的每一步路、每一个脚印。
在大学那些时光里,在我临到挫折和选择的时候,她总是能轻易看出我的困惑所在,总是能向我伸出援助之手,适时地道出一些无比暖人心窝的话语,像黑暗中的指路明灯一样带领着我。
我曾以为,她的治愈笑容和通情达理背后一定有着很好的家教,一定有人为她撑起了一片华蜜的天地。
而我却不知道,能这般温暖向上的人,曾经却是一个忍过千百折磨的受害者,也只是一个风雨中的独行者。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狂风暴雨洗礼的人,都很懂人心,说出来的话都很温柔治愈。
总之,她就是这样子的。
时光很慢,可大学期间,鹿溪的身影,除了画画时的安静就只剩忙碌。
她忙着画画,忙着赚钱,几乎没有时间休息,玩乐场所也从不见她的身影。
她说她要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这样外公的病就会好。
她说她的画现在越来越值钱了。
有次我不小心瞥见了其中一半,那细腻特殊的笔触让我至今难忘。
在后来的一次国际展会里,我见到了一幅非常昂贵的画,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写这篇我才顿悟,那不正是鹿溪画的那幅吗。
只是,右下角的署名却并不是她。
如果那时的鹿溪,看到她的画作标着别人的名字,标着那样的价格放在展厅里,会是作何感想呢。
换作是我的话,一定难以接受,一定很心痛吧。
可鹿溪实在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去心痛。
她平时连商城都没有时间去逛,连一套新的衣服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连一杯奶茶都不舍得喝,我们的聚会也从不参加。
我们总调侃她是拼命画仙。
可没想到。
在2016年暑假前夕,拼命画仙终于放下了她的画笔,主动邀约我们出去逛街。
我知道,她是为了见那个谜一样的时白羽才破例的。
为的就是穿上美美的新衣和他见面。
时白羽。
鹿溪的秘密。
是她一直以来灵魂深处的秘密。
而秘密,是不能被轻易触碰和说出的。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时间久了就藏习惯了。
一想到这个人。
我就有些嫉妒和吃醋。
他凭什么就能让鹿溪破例,凭什么鹿溪仅有的空闲时间都被他占了去,他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能让鹿溪在众多花草中只青睐于他。
我嫉妒他把我的鹿溪给抢走了,把好闺蜜留给我的特殊待遇给抢走了。
2016年8月9日,七夕当天。
鹿溪给我发来了她外公外婆的照片。
我点开放大。
照片里,她的外公靠坐在轮椅里,吊着点滴,外婆站在轮椅后,和蔼又慈祥地笑着。
周围是小孩子们玩泡泡机制造出的炫彩斑斓,阳光流动在那些清轻透明的球面上,毫不吝啬地释放着七彩玲珑的美好,温暖又幸福。
我端详着两位老人的笑脸,透过阳光泡泡的灿烂和梦幻,他们的脸上晕出了一圈圈满足的温馨。
等我刚想退出的时候,却忽然在照片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男人。
冰淇淋摊前悬挂着的彩色风车,男人站在摊前,背对着镜头。
身材修长,比例完美。
白色衬衣,蓝色长裤。
干干净净,清新舒服。
就像鹿溪衣服上的蓝风铃味道。
只是简单的一个背影,就能令人生发出无限的遐想。
哪怕只是立于照片里的小角落,那浑然天成的气质和风华绝代却无法让人忽视。
我想象男人转身后,他干净帅气的脸庞,染上阳光的清甜;想象着他的身形独自绘成了一件完美圣洁的艺术作品。
古文那句“陌上人无玉,公子世无双”,用在今日的他身上依然很合适。
他和鹿溪,一样的清新,真的很般配。
我向鹿溪确定,那个人,是时白羽吗?
鹿溪说是她的羽,而且她的羽还贴心地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后来我打开礼物里的卡片一看,上面写着——请帮我好好照顾鹿宝,谢谢你了。
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鹿溪会心心念念着这个叫时白羽的人了,为什么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了。
只不过,想用金钱和物质收买我,我才不干,而且明明是我们家鹿宝,应该是我拜托他才对。
我关上盒子,偷偷跟鹿溪说:“如果以后时白羽没有照顾好你或者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鹿溪耸耸肩,淡定地说,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毕竟,他良好的性格和优雅的品格都摆在那里。
她眨眼笑了笑:“而且,是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呢。”
爱情里谁“欺负”谁,都是一种享受,不是嘛。
她似乎是想起了他们暧昧缠绵的日子,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看到他们这么甜蜜,我忽然间也想恋爱了。
准确的说。
是想一个叫沈知漾的人了。
“哎,我这只单身狗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暗恋好苦啊——”
大学四年里,我唯一喜欢的就是沈知漾。
可他却好像很讨厌我,总是避着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叹着我从未宣泄出口的无奈。
毕业后,我就没怎么见过沈知漾了。
可总有一场相遇,要隔着茫茫人海。
2022年,在我举办的画展上。
沈知漾带着无尽的温柔,朝着我奔赴而来。
他穿过人间细流,满眼深情地对我说——林漫,从大一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他说,如果不是缘分,让他在机场遇见鹿溪。
如果不是鹿溪诉说出我的青春苦恋。
这辈子,我们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因着这次相见,我终于结束了七年的暗恋长跑。
午后,沈知漾卧坐在院子的吊篮里,安然入睡。
萌妹乖乖地躺在他腿上,盘成了一个圈。
风吹开了日记2016年8月9日七夕那页。
“往后余生,都想与你,一起听着这世间上最浪漫的乐曲。”
“从今往后,夏有清风;冬有暖阳,我有我们。”
安享着眼前这般岁月静好。
品味着故事里的恋爱蜜糖。
我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可窗台枯萎的百合花。
却捧起了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