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戚无宴正借着微光清洗着鞭子,一抬眼就看到这小子凑了过来。
叶不整刚一凑近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冲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吸了吸鼻子,除了血腥味之外,他好像还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香味。
也不算是香,有点呛人,但也说不上难闻,还混合着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循着香味看过去,他看到戚无宴口中衔着什么,还在升着一缕缕细微的轻烟。
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戚无宴头也不抬地继续洗着手里的鞭子,嘴里因为含着东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药,安神的。”
“什么药要这么用啊……”叶不整满是不信的,他就没看过谁吃药是这样的,还能吞云吐雾呢,小声咕哝完才捕捉他话里的重点,“什么,就你这样的人还要安神?”
戚无宴呵呵冷笑一声,慢悠悠把湿淋淋的鞭子对折握在手里,“小爷,戚某再怎么能扛也是个人,托您的福,已经连着几天没好生歇会儿了。”
说完他猛地手臂发力,抓着鞭子前后甩了一下,凌厉的破空声响应着屋外的风嚎声,甩出来的几道水流像是刀刃一般“啪”得一声劈到地上,吓得叶不整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叶不整不满地抗议着,“不是,我就昨晚打搅你睡觉了,别都怪在我头上!我看你就是自己亏心事做多了!”
戚无宴懒得再去搭理这小子,随口就“嗯”了一句后将盆里清洗鞭子的污水倒掉,重新舀了半瓢。
沙漠里水是很珍贵的,他心里也有数,将就着堪堪一盆底的水反复洗涮着鞭子,得把鞭子上的血腥气尽量弄淡些,免得下次被别人闻到引起了警觉。
等到这场风沙过后,他就得出发了,留在这里不一定能有缘等到柏越的回复,但一定能招致来桃花劫。
他也有这个岁数了,看过太多自荐枕席的人了,对于叶招娣的那点心思他不用脑子都猜得到。
虽说京城那群纨绔子弟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手抱毛嫱,右手搂丽姬。因着他身处的这个位子,自然也是不少人来说媒,今日说貌赛貂蝉,明日讲才比秦罗敷,之所以他还是孤家寡人,完全是没有这份心思,他大好年纪还没有玩够,为何要安定下来?
何况这些美人可都是明码标价的,戚无宴虽然有的是钱码,但一点都不想做这些人的生意,图个乐子而已,他更愿意花点银子找个花楼包几个称心的姑娘。
同样,他也丝毫不想做叶招娣这份生意,施以援手一是这客栈有些利用价值,二是他乐意。
炙热感临近唇边,戚无宴才回过神来,取出嘴里衔着的东西在墙壁上摁灭后扔到了地上,再慢悠悠呼出最后一口白烟,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隔着虚虚实实的白烟,他看见叶不整皱着眉扇了扇鼻子,一脸谴责地看着他,不由笑道,“怎么着,嫌呛你走啊,我又没让你站在这儿。有事说事,没事快滚回床上歇着,腿还想不想要了?”
叶不整有些局促地抓了抓两边的衣摆,眼睛却仍然是倔强地看着他,“我姐只是睡着了。”
戚无宴疑惑地挑了挑眉,怎么着,自己随口嘴贫一句,这小子还要来算账?
“阎老大他们都受了好重的伤,还死了几个,你做的?”
鞭子过这遍水就没那么脏了,水都没变太浑浊,戚无宴一边刷着鞭子,一边“嗯”了一声认了这事。
除了他还能有谁,不然他为什么要洗鞭子,这小子看不出来那几个人都是鞭伤吗?
“你就是用这鞭子打的?”叶不整走近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半浸在水里的黑鞭。
戚无宴停了手上动作,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到他这幅模样又有些想笑,扬了扬下巴问他,“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
叶不整又是“唰”的一声跪在地上,就像腿上的伤不痛一般,“我想拜你为师!”
“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戚无宴嗤笑一声,继续低头洗着鞭子,懒得再看他,“你要是愿意跪着那你就跪着,这件事没得说。”
“你别是听多了什么奇闻轶事,以为不论多铁石心肠的人跪一跪就好了?跪一天不行就跪三天?很不巧地告诉你,这招对我没用。”
“你要是觉着留下我就能保护你们,那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和你姐说好了,我离开这里后会派人来把你们接出去,给你们安排好住所和差事,在那里应当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了,所以你找我学武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还有,我就要走了,你总不能跟着我吧,我去的地方可都是凶险的地方,可保证不了你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听着这人称得上是极其妥帖的安排,分明应当感激滴零,但叶不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没有道理的恼火,“你这人怎么这样!”
对上戚无宴那似笑非笑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纵容的眼神,叶不整心里那股难受劲更重了些,却又找不着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只是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渐渐骨节发白,最后越想越是恼羞成怒,狠狠地站了起来。
不跪就不跪,他不收,自己也没很想做他徒弟!
这般猛地一动作,撕裂到了腿上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忙抓住就近的东西才勉强没有倒下。
缓过劲来后,他才发觉手上抓着的是戚无宴的手臂,惊慌地像是抓到一块烙铁般连忙甩开,不用正脸看他,“不要就不要,我才不做死乞白赖的事!”
戚无宴笑了笑,没有再和小孩斗嘴,最后一遍仔仔细细涮完鞭子后在空中抖动了几下,耍了个漂亮的鞭花抽在墙壁上。
鞭子在他手上像是有生气一般,很名副其实的蛇鞭。
叶不整看着他飒气又潇洒的身姿,只觉着厉害。
虽然戚越有时候挺混蛋的,但是这人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清贵的味道,是穿着一身破麻袋都遮不住的,或许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和他们这样的人有交集吧。
也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短短一途中寻常且普通的一个桥段,只是好心情之下才愿意陪他们玩玩又帮个忙。过了这段后,很快就抛于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毕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和他们有深交?
“诶,看呆了?有这么好看吗?”
乌黑的鞭尖像一条吐着芯子的蛇冲他面门咬了过来,吓得叶不整连忙回身,目眦尽裂,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但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躲避不了分毫!
那条蛇好在没有想咬他的意思,在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又往回撤了,再往后是戚无宴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和那令人生厌的恶劣的笑容。
叶不整被瞬间抽空的脑子这才慢慢回血。
“你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这句话是叶不整发自内心问出来的,戚越这么欠,小时候真的没被人摁在地上揍吗?
戚无宴刚捉弄完这小子,心情大好,倒也真仔仔细细回想了起来,认真地摇头,“没人敢揍我,皮糙肉厚都是小时候练功的时候吃苦留下来的。”说完他仔细捏了捏自己的大臂,“这几年也不皮糙肉厚了,还真有点细皮嫩肉那味诶!”
叶不整当着他的面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嘿哟这小子!
戚无宴刚想上手抓住这小子恐吓一下,楼下大门处很突兀地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叶不整紧张起来,回头看向大门,压低声音说,“这会儿外面风沙这么大,可能是刮到了什么砸在门上了。”
大堂里还是昏黑的,只有角落里对账本的那和楼梯两边点了几根明明灭灭的蜡烛,戚无宴把叶不整抓到身后,自己攥着鞭子一步步往大门那走着。
像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一般,门又传来了一阵砸门声。
这次是很有规律的,应该是用脚踹的,踹了五六下,给门框都震动得直抖木屑。
“是人……”
叶不整小声地在后面说着,无意之间已经紧张到有了些颤音。
戚无宴回头上下打量了下他这小身板,又张望了下大堂,除了一个紧盯着这儿的那个对账老伙计外,再没有别人。
“去,你去二楼楼梯那,一旦我这有什么意外,把上面所有人都叫起来!”
“就不能不开吗?他们也进不来……”叶不整有些紧张地说道。
不开?谁知道外面是不是柏越派来的人?顶着这么大沙尘跑过来,还能活着,倒有点疯子的模样。
戚无宴咬了咬牙,决定还是给自己安个道义上的好名头,“外面不也是人命吗?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会死在门口,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死?快上去!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