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世道啊?”
耶律灵泽坐在凳子上想起刚才那声口哨,还是觉得一身恶寒,他抬起头看向柏越,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视。
柏越皱了皱眉,知道他想说什么,及时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我建议你,别说,别问。”
“不是,柏越。”耶律灵泽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柏越,“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一直觉得你确实长得够漂亮,剑眉星目又带着深邃,眉目含情指的就是你了吧,很符合北漠这边的审美啊!”
在一旁喝茶的沐子优被这一番言语呛到,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止不住咳嗽。
柏越忙接过沐子优手上的茶盏,一下下拍着她的背顺着气,笑着回看耶律灵泽,从脸上一路打量下来,最后评价道:“你也是很惊艳的异域美人啊,宽肩窄臀的,特别是这腰,跳舞的话肯定扭得很漂亮吧?”
耶律灵泽被他这露骨的描述惊到,“啧,柏越你赢了,你都描述得我全身都麻了。”
“就麻了?定力不行啊,这么容易被推倒。”柏越依旧淡然地补着刀,本着伤我八百,就要回击八千的精神,倒要看看耶律灵泽还有什么话可讲。
耶律灵泽被气得冒出来了一句契丹话,一听语气就知道是骂人的话,随即他看向沐子优,“子优,你快点离他远点,到我这里来,柏越他这人不正经!”
沐子优刚顺过来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两个,起身坐到李观棋旁边,微笑道:“我觉得我坐在这里挺好的。”
李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平时也是这么相处吗?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情同手足的兄弟呢!”在军营的时候,看到柏越和耶律灵泽两个人基本是形影不离,经常一起挨夫子训,怎么看都以为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兄弟,没想到两人私下里相处是这样的。
“对啊。”沐子优表示这事她最有资格点评,“两个人除了比来比去就是打来打去。”
耶律灵泽不服气地说:“那又怎么样?有谁规定了情同手足不能比来比去打来打去吗?”
柏越笑笑,没有说什么,五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多少是有点拥挤了,便向沐子优问道:“你订了几间房间?”
“两间,还有一间是旁边一间,但这不重要,因为我猜我们根本用不上。”
之前订房间的时候迫于男女有别才订了两间,不然按照家道中落的说法,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今晚肯定不能平安过去了。
房间内这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一向活络气氛的耶律灵泽也不言语,显然今天的事情对他们的冲击不小。
沐子优看着他们,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春城以铁矿和锻造出名,所以当地人崇尚力量美也是可以理解。但这种情况应该就春城明显一点吧,你们也不要太有压力。魏晋年间断袖之风盛行时,这种事很常见的,对于美的追求是人一直没办法戒掉的对吧,这也是他人对你们容貌的一种肯定……”
“子优,我们没事,你不用安慰了。”柏越有些艰难地笑着打断道,沐子优这一番话真的就很像是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要他们从了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李观棋很感谢柏越的及时打断,“而且,我们都是武将,容貌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确实战场之上只有人头,谁都想着用兵器刺入敌人的心口或者脖颈,又怎么会注意脖颈之上那一张脸到底是美艳动人还是平庸无奇呢?都是用军功量化的数量而已。
沐子优点了点头,“你们还好就行。”
“诶,我最近想制作一种新式匕首,给你们看看我的构想。”耶律灵泽试探性地打破沉默,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我觉得我们现在短刀匕首之类的杀伤力太小,除非有武力悬殊,不然很难一击毙命。”
这个构想还不是很成熟,但主要是他觉得五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面面相觑属实有些不太舒畅,需要用一个话题吸引所有人参与进来,一起做点事情倒是比一起沉默更加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但是,我设计的这个,它是双刀合体,能在没入身体的时候从一字型变成十字型。”
柏越看了看那图纸上简约构画出来的图案,问道:“那和我直接用十字匕首有什么区别?”
“更方便携带。十字型匕首不好随身携带,而且相对应的刀鞘过于笨重,如果是这种,就和携带普通匕首一样,能应用得更广。”
“有道理。”柏越想来确实整个点子很妙,确实军中少有人用十字匕首就是因为弊端太明显,既难以携带又容易暴露身份,“那你现在纠结的就是如何做到匕首在刀鞘内是一字型,出刀后是十字型?”
耶律灵泽点点头,“有点难,但是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我想做出来。”
“不难,在刀鞘上下功夫。”沐子优指着图纸上的一处,“你想从刀刃处下手,太难了。试着从刀鞘上下手,做个机括应该可以。”
“机括?什么机括能精细到在刀鞘上控制刀刃的翻转?”
谈起机括,这就是耶律灵泽的盲区了,他一向对于这种器械方面的研究没有兴趣,压根没想往那方面发展过。机关虽然巧妙但在出现突发状况时很难及时用到,还是把控好自己的近战武器比较好,熟悉自己的刀剑匕首像熟悉自己的手足一样,这样才能在突发状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来格斗。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想着用什么样的机关才能最契合这把新型武器,每当一个人提出自己的看法后,其余人就来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和利弊。思来想去中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到房间门被伙计从外面轻声敲击了几下后,才注意到日暮西山,天色已经不算明亮了,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
“几位客官,今儿下午的事小店也觉得不妥,掌柜的说小店为了给几位赔罪,所以这顿饭不收钱,而且给几位安排了个厢房,您各位放心,绝对没人来打扰!”
伙计在前面一边笑着赔罪一边引着他们往前面走。厢房虽说是不会被打扰,但里面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外面的人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这南城区招摇撞市,这顿饭很有可能会有问题。
李观棋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下面吃饭的人,冷不防就和那个虎爷撞上了视线,虎爷远远拿起杯子痞笑地向他致意。李观棋冷冷地收回视线,给了四人一个手势,确认危险,注意警惕。
一顿饭遇见是巧合,但是两顿饭遇见就很难说了,显然这批人是从他们进店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离开,估计也真的是把他们当成不谙世事的落魄富家子弟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把阴谋摆出来。
五个人一进到厢房,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李观棋很讶异地问伙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还没点菜呢!”
“没弄错没弄错!”伙计将毛巾搭在肩上,笑着说,“这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菜品。掌柜说既然是赔罪,那就应该像个样子。”
“噢噢,那这位小哥替我们谢过掌柜了。”李观棋笑着作了一个谢礼,确实有模有样地像个大家族的长兄。
装模作样演戏啊,这不是军中培养细作的基础课程吗?那必须都得会点啊!
耶律灵泽连忙上桌招呼他们说:“既然人家掌柜这么一番好意,我们怎么能糟蹋呢?四弟小妹快上桌吧!”
那伙计忙笑道:“那就不打扰您各位了,有事招呼我们就是,外面有人候着呢!您慢用。”
等门关上后,耶律灵泽刚才那夸张的笑意淡了下来,拿起的筷子也放在了桌上。沐子优从腰间取出一枚银针挨个菜试了试,最后连碗筷茶壶都验了验,没有反应。
“至少没想要我们的命。”
银针试毒只能验出一般的致死的毒药,对付他们应该不至于用特殊的致命药,所以眼前这桌饭菜基本是没有下毒的。
耶律灵泽挑剔地打量着这桌饭菜,最后笃定地说:“我敢打赌,里面要么下着迷药要么下着能让人成瘾的东西,毕竟这里人流动复杂,西域那边什么控制人的药没有?”
“我现在验吧,知道下了什么东西等下才好装一点。”沐子优说着,解开腰间的绳结把束腰取了下来。
几乎是她取下束腰的瞬间,其他几位都自觉地把头别了过去,沐子优看到后笑骂道:“别过去干什么?你们以为我做什么?”
这才发现她取下的这条是宽带束腰,刚好掩盖了里面还有一条细带束腰。
沐子优将那束腰反过来,贴着身体那面密密麻麻都扎满了各式各样的针和小飞刀暗器,还有一些小型的像香囊一样的东西。
“迷药成分简单,乌草、曼陀罗或者是押不芦。”沐子优抽出三根针,不是一般的银针,而是淡黄色的看起来像是木针的东西,随便选了一碗菜很快一根针上就起了淡淡的紫线。
沐子优看了看,“是押不芦,这种东西产自西域,提炼出来效力比乌草和曼陀罗要大很多。”接着她又试了其他几样菜,无一例外都掺杂了押不芦。
又想起来什么,她拿起茶壶往一个杯子里倒了一点,从一个黑色的小香囊里取出来了一块黑色的东西,切了一点轻轻沾到水面上,过了一会儿水就变成了浑浊的棕色。
沐子优将那杯水倒掉,看向他们说,“下了春药,大概过一个时辰后发作。”
“这看起来好像不是去往西城区啊。”李木看着这一大桌别有用心的菜肴,色香味俱佳但挑不起人的一点食欲。
“那不一定,万一是先……”耶律灵泽刚想说什么就被李观棋捂住了嘴,“别说了。”
最近几天的了解,让李观棋对耶律灵泽这个人的认识有一个颠覆性的反转,这人就是关键时候绝对可靠但平常时候满口每一句正经的。
“啊?什么?”李木看着他们奇奇怪怪的举动,不是很理解。
沐子优淡然地对柏越说:“我突然觉得军营里这方面的风气还是很正的,你们平常空闲的时候是聊兵法吗?”
“也不全是,大部分时间会避开说一些话题,毕竟军中有的年纪尚小,不能带坏小孩。”柏越解释着,平常耶律灵泽和那群人说话的时候几乎没个下限,有的时候道德感突然上来了或者尚存一些良心的时候才会看到有像李木这样的单纯孩子进来的时候及时转换话题。李木和李观棋是同一个营帐,看来李观棋应该是没少约束那些兄弟们。
“观棋兄,说实话,我当初要是和你在一个营帐,也不至于被柏越带成这个样子了。”耶律灵泽略带些委屈地把李观棋的手扒拉下来。
柏越抬眼看了他一下,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估计李观棋也不是现在的李观棋了。”
李观棋听着一笑,颇为赞同地说:“言之有理。”
显然柏越和耶律灵泽的互相嘲讽已经是常态了,但李观棋的加入是耶律灵泽没有想到的。沐子优连忙拉住还想说些什么的耶律灵泽,“还是先把桌子整理一下,做戏做全套。”这一茬才就这么勉强过去了。
门外脚步声隐隐传来的时候,屋内的人就很有默契地齐刷刷倒下了,伪装成一个吃饭吃到一半就晕乎得不行的场景。
“那五个,都在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矜贵的声音,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放心吧少爷,您都亲自来了,我这哪敢有错?”是那虎爷的声音,看来他是这个所谓少爷的家仆或者门客了。
“少爷,我刚给他们安排了一桌下了东西的饭菜,这会儿估计迷糊着呢!”是那伙计的声音,有点狗腿,接着厢房内的门被打开了。
少爷进来看着动了几口的饭菜以及晕倒在桌上的人,有几个眼睛尚且睁开着,但神色属实不算清醒。
“这模样确实配得上那名声啊,来之前谭家老二就说要给他留着那个异族的,也不知道什么品味,专好这一口。”那少爷抓起耶律灵泽的头发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不过这双眼睛确实漂亮。”
打量了一圈,那少爷拍了拍手,“都挺不错的,不过西边的矿还少了人,这样吧,把那个年纪小的送到矿区去。”
李观棋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闭着双眼的李木,显然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些许紧张,连带着睫毛都在微微颤动。李观棋放在桌下的脚轻轻踢了一下柏越,西边矿区无疑最为危险,李木尚且是他们中经验最为浅薄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柏越马上心领神会,也轻轻踢了李观棋两脚,同意了他的想法,确实,就算李观棋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自己过去。
李观棋马上勉强撑着身子扑到李木身上,甩了甩头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你们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他是他们的长兄?”那少爷偏过头去问虎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走到李观棋面前,掐着他的下巴,说道:“当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到了春城,就该乖乖听话,别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丢哪。”
“你们这是藐视律令,就不怕朝廷派人来查吗?”李观棋恨恨地说。
那少爷轻蔑地笑了一下,“朝廷,呵,没听说过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吗?何况,就算查到了又怎样?”
他们上头有人,而且至少是在朝廷内能说上话的,很有可能他们做的这些事,都是朝廷那位授意的。
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差不多了,李观棋想着怎样才能激怒这个少爷让自己和李木一同去西城区,手腕内有刀但不能用,很容易暴露身份,而且还不知道这少爷武艺如何,万一没把控好力度把人弄死了反而打草惊蛇。
想着突然瞥到李木手拿着一双筷子,隐约在向他手这边移动,李观棋眼疾手快一把抽过那双筷子直直地往那少爷脖颈扎去!
那少爷痛呼一声,那双筷子虽然没有扎进去但是脖颈那么脆弱的地方猛地被这么一扎感觉软骨都要断了,忙松开了手捂着脖子后退。
被下了药的人力气应该有所削弱,李观棋收着了点力气,不然他这一手直接可以捅穿那看起来一拧就断的脖子。
“竟然敢伤我!许虎,把这个贱人也一齐丢到西区去,给我安排最重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