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早朝时辰未到,殿门依旧紧闭,殿外一些勤勉的臣子已经早早就候在了那里。
“丞相大人早啊。”吏部尚书吴彦从软轿上下来,笑呵呵地和同僚们问好,“哎呀,这年纪大了啊,早起就有点困难了,还是各位大人早啊!”
礼部尚书林非池气哼哼地走过来,不满道:“哼,早到的都是我们这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那些年轻人一个都没到!非要在开殿门的最后关头紧赶慢赶地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表率!”
昨天他听到柏越离京的消息后,气得一宿都没睡好,这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做事不够稳重,怎么能担起繁荣大梁的重任?!
吴彦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宽慰他道:“年轻人啊,不免闹腾些但还是有他们自己的分寸的,我们还是随他们去吧。”
“分寸?有什么分寸?”林非池气得一甩袖子,正要破口大骂,一下子瞥到了江丞相眼睛里满是小人得志的冷笑,同僚几十年了他知晓这老狐狸的性子,便话头一转,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不过我们这些老一辈的,确实也管不了他们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看到沐子优慢慢地从人群后走出,脸上依旧是不带任何表情,走到江丞相旁边。
江丞相做了个揖,笑道:“国师辛苦。”
沐子优也淡淡回礼道:“没什么,都是为了大梁。”
接着她回头看了眼噤若寒蝉的大臣们,这群人刚刚还议论得热火朝天,这下子就全都不做声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很多人甚至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簪笏。
“林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既然是先帝托孤指定的辅政大臣,那一定是先帝器重的,林大人还是放心吧。”
听着沐子优面色冷淡地解释,虽然礼数都到了,但是林非池还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暗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敢这么对他说话,这口气他还真咽不下。
“师……林大人,国师这明摆着就是偏袒王爷,你还是别说了。”苏华拉了拉林非池的衣摆,小声说,“还是不要殿前失仪了。”
林非池甩了下袖子,打消了冲上去理论的念头,只是火气倒没有下来,给了苏华一记眼刀。
苏华温和地笑了笑,看老林的脾气收住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好在这几天没有什么大事,就连众人都特别关注的东南战事和清野王离京追凶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朝中无非是揪着兵力布防以及一些新帝上位的礼数规矩几次三番地展开辩驳,但也不过是文臣的嘴上功夫,在沐子优和梁惠的坐镇下,朝廷还是在维持着较为安稳的状态。
芸良阁二楼,梁杰斜倚在窗边,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殿下……”蕴娆在一边娇娇柔柔地喊道。这几日梁杰到她这里来,既不为听曲儿,也不为赏舞,甚至对鱼/水/之欢都兴致缺缺,整日都是靠在窗边,保持着姿势几个时辰,就这么看着街道上的行人。
梁杰转过头来,笑着应道:“何事?”
蕴娆从后面环住了他,脑袋贴在他的背上,闷闷地说:“殿下你怎么了?不开心也不和蕴娆讲了……”
接着她抬起头,眼眶已经染上了绯红,微微含着泪水的双眸平白多了几分脉脉含情。
梁杰笑着把她搂住了她,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没有什么,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扰心绪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向楼下的行人,再开口时就已经着上了几丝迷茫和无奈:“今日城西有庙会啊……”
庙会?蕴娆抬起头看他:“殿下想去吗?殿下想去的话,蕴娆很乐意陪着殿下一起的!”
听到这句话后,梁杰浅笑出了声,揉揉她的头说道:“想去也没办法去啊。”
很快他的笑容淡去,幽幽地说:“你猜这下面的行人,有多少是他们的眼线?”
蕴娆一惊,忙把梁杰从窗边扯进屋内,紧紧握住他的手:“你被人盯上了,是谁?”
原来这几天他的反常,是因为这个,果然自古薄情帝王家,明明二王爷已经放手了,还要遭受这样的猜忌。蕴娆越想越气,看向梁杰的眼神也越发的同情。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既然上天给了我皇子的身份,我这样的命运就已经被安排了。”梁杰笑道,把她搂在怀里,细细地摩挲着她的鬓角,极尽温柔。
蕴娆闷在他的怀里,楼下小贩的叫唤渐渐变弱,耳边只剩下心上人呼吸的缠/绵声。
她纠结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梁杰:“我可以保护你的……”
“你怎么保护我啊,你也只是个小姑娘。何况我就算死也舍不得你为我去承担那些人的猜忌。”
“不!我们……我们阁主很厉害的……”蕴娆忙堵住他的嘴,“我能把你引荐给我们阁主。”
引荐?梁杰听到这个词后笑了一下。他是皇子,而去见芸良阁阁主需要用到“引荐”这个词,那这个阁主估计也是个大人物,很有可能是朝廷大官,甚至地位可能与王族相当。
“你们阁主是个什么人?官家的人还是民间的人?”他试探着问道。
“官家……”蕴娆话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差点暴露了阁主的身份,话音一转,“不管是什么身份,我能帮你的。你现在想不想去庙会,我帮你!”
梁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也没有那么想去……不过,我需要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
梁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说:“四弟遇刺后我还一直未去探望过,如今我这般境地,怕是很难再见到他的。要是能把这东西给他就好,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蕴娆忙接过,郑重地说:“王爷放心,蕴娆一定亲自送到。”
……
蕴娆到达烨王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静穆,偶尔几个仆从走出来,也几乎没有落下什么声响。
她悄悄揭开主屋房顶上的瓦片,果然看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房间内也没有留下什么人,心里一阵窃喜,便轻声翻下来揭开窗户的一条缝,翻了进去。
姜微从树后走出来,冷冷地看着蕴娆翻进去。
“大人,要动手吗?”一个家仆在旁边问道。
姜微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装了几天才好不容易来只麻雀,别吓跑了。”
像这么明目张胆来的刺客倒是很少见,刺杀至少得晚上吧,这大白天的就过来了,他们到底是认为梁烨有多病弱啊。
拾四躺在床上,从蕴娆揭开窗子的那一刻他就醒了,这个刺客胆子很大啊,他继续假寐,昨天伤口才好一点,没想到今天就来事了。
蕴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形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拾四也在暗中准备,只要刺客再靠近一点,他就反击。
却没想到那刺客走到床幔前却说话了:“四王爷,四殿下,您醒了吗?”
蕴娆看床上的人没有动作,心想似乎确实传闻四王爷伤势过重,生命垂危,便放松了警惕,但心下有有点犯难,二殿下要她把这东西送给四殿下,如今四殿下没醒来,这可怎么办?放在桌上容易被家仆发现,到时候要是弄丢了什么的话,她可担负不起这罪名的。
想来想去,还是放在四殿下枕边比较好。她悄悄靠近床幔,掀起来纱帐。
拾四背对着她躺着,尽力放平稳呼吸,这冒冒失失的闯入者似乎并不是来杀他的,应该是来打探消息的。他这边刚放心一点,就跟敏锐地感到有人掀开了床帐。
枕头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拾四强忍着不适和紧张,突然口鼻部有异样的感觉,拾四拧住那只手,从被子里抽出匕首摄住刺客的咽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蕴娆一动不动,生怕多动一下刀刃就见血了,她刚刚真的只是想探一探梁烨的鼻息,这些家仆都在外面,梁烨这么无声无息地躺着莫名让她心里有点打怵。
他的眼睛好犀利啊。蕴娆看着那双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的那双眼睛,是很沉寂的狠绝的神情。一个王爷,竟然有这么犀利的眼神,和梁杰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蕴娆心里更加慌张了。
“你是何人?”拾四冷静地问道,虽然不知道这女子和梁烨的关系如何,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刻意模仿了一下梁烨的声音。
蕴娆微微咽了下口水,试图远离横在喉咙上的这把匕首,那匕首却靠得更近了,锐器自带的冷气像是可以钻进咽喉部的皮肤一样,她连忙解释道:“四王爷不要生气,民女是奉二王爷的命令给你送东西。”
“东西已经送到了。”拾四冷冷地说,但匕首却没有放下来。
蕴娆冷汗都下来了,嘴里小心地说:“那好,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移,感受到匕没有跟上来后,便连忙跑到窗户旁,翻出去离开。
略显狼狈地跑回芸良阁后,蕴娆一边心有余悸一边又在暗自庆幸还好烨王府的仆从守卫不精,不然可能就要栽在那里了。
帮二王爷完成了这次任务,他应该会高兴一点吧。她这般想着推开了房门,急匆匆地走进来,却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放着一枚黑木簪。
想必王爷是因为有要事所以离开了吧。
蕴娆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失望的小心思。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阻断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将簪子藏进袖子里,走到门边,问道:“谁?”
“蕴娆,阁主要见你。”
清灵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