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跪倒在陈阿五的面前,扇着自己耳光:“都怪我没用,帮不上沈兄。”
“要不是为了救我,沈兄也不会死在奥都赤的刀下......”
陈阿五听闻此言,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沈兄弟......他......”
男子哭着点头。
“沈兄立了大功,与那北蛮子同归于尽了。”
陈阿五也伤得不轻,怎么也不肯相信沈昱白就这么死了,他是天生福相,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况且论身手,还真没几个人能比过他。
陈阿五是个糙汉子,向来大大咧咧的,连字都不识得几个。
可听说兄弟死了,也不由得落下两行伤心泪来。
“我要去找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将兄弟的骨灰带回京城,不会让他孤孤单单地躺在这里。”
陈阿五油盐不进,正要迈开步子时,集合的号角便吹响了。
火势越来越大,此地也不宜久留。
戎狄元气大伤,短时间是不敢再犯边关了。
禁军刚刚领到的粮草也被烧了个精光,想留也留不住了,只能重新集结,班师回京了。
男子抱住陈阿五的腿,指着那熊熊大火道:“沈兄死得极惨,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军令不可违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昱白寂寂醒来,发现大火已经烧到脚前了。
营地里的人应是撤离干净了,听不到半点动静。
望了望腰间的匕首,上面沾染的血已经干涸了,稍稍活动下身子,腹部便痛如钻心。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生也好,死也好,他也要赶回京城见姜昙最后一面。
“咴咴——”
沈昱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雪地里,往马厩的方向走去,走过的地方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所幸马厩里还拴着两匹良驹,马儿生性胆小,更何况是这烧得噼里啪啦的烈火。
沈昱白解开拴在横木上的缰绳,轻拍马身,浑身雪白的骏马便朝着明月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勾了勾没有血色的唇,温柔一笑。
接着艰难地爬到马背上,勒紧了缰绳,向着关内奔去......
一个多月后。
姜昙倚在马车内壁,手里攥着那根白玉簪子,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城门的方向望上一眼,神色凄惘。
已经整整十日了。
她每日夜不能寐,天一亮,便从榻上爬起,随意绾了个髻就乘着马车来到城门不远处,望眼欲穿。
起初刚刚得知沈昱白的死讯时。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院子里,像是在追蝴蝶似的,仰头望着天,就连姜夫人唤她也是听不见的。
赵嬷嬷放不下心,跟了上去。
才看到姑娘早已泪如雨下,只怕全副神魂都被二爷带走了......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完全顾不得高门贵女的规矩和体面了,口中呢喃着:“他不可能死,他会回来的。”
赵嬷嬷实在心疼,小声问道:“姑娘,还要再等下去吗,天色不早了,一会儿城门也该关了。”
姜昙不说话。
只是倔强地咬着唇,脸颊有泪滑过。
赵嬷嬷伸手探了探姑娘的手炉,已经凉透了,想必里头的炭火早已熄灭了。
可姜昙还是痴痴地抱在怀里,丝毫察觉不到冷似的。
苏婉容难得出府一趟,亲自到书画行核对账目,刚忙完乘坐马车准备回安远侯府,朱嬷嬷便指着街角的马车道:“大奶奶,您瞧,那不是郡主府的马车吗?”
老妇是看到了赵嬷嬷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才敢开口的。
那回宫中出事,苏婉容左盼右盼,也等不来报丧的消息,后来托沈夫人的关系一打听,才知道两人终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府里。
冤家没死成,她是有些遗憾的。
可好消息却接踵而至,先是沈晏清连连高升,算得上是三衙司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再是淑妃透露了消息,说是雍王与姜叆的婚事。
太后是极力反对的,想来不会有下文了。
接着便是苏鸱派出的人得了手,即便官家听闻沈昱白的英勇事迹感慨天妒英才,他也是没那个福气接受封赏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来这江檀,是真对沈家庶子有意的。”
苏婉容笑得眼如弯月,将帷帽戴好,踩着车夫的膝头下了马车。
赵嬷嬷瞥见一打扮雍容的美妇人朝着这边走来,一眼便认了出来:“苏姨娘......”
还来不及将脸耷拉下来,苏婉容便走到马车窗前,叩响了车壁:“哟,真是巧啊,听闻你在宫中落水,那样冷的天气,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吧?”
帘子掀开一角,她却愕然发现里头那人并不是江檀。
她狐疑地望了赵嬷嬷一眼,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前些日子,府中人人都在说,你要嫁给王爷了,我贺礼都准备好了,怎么这下雍王又不肯要你了?”
姜昙眼中闪过嫌恶之色:“看来苏姨娘还是有些手段的。”
“凭着见不得光的手段做了侯府的大奶奶,腰杆子也挺得比以前直了,殊不知有些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成空。”
原以为对方会做个任其羞辱的哑巴,却没想到也是个口舌伶俐的。
三言两语就叫苏婉容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不劳你费心。”她自然是不肯在嘴皮子功夫上吃亏的,“我夫君如今已在三衙司身居要职,地位与权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也许哪一日,你还得来求着我呢。”
姜昙将帘子扯了下来,眼不见为净:“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白捡了一个这样‘深情’又‘精明’的男人,我劝你啊,也别把脖子伸长望着别人碗里的了。”
“也许哪一日,你的美梦还没成真,沈晏清的庶长子就找上门来了。”
她冷着声音道:“赵嬷嬷,咱们回府罢。”
苏婉容却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车夫手里的缰绳,不让她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赵嬷嬷一把将她推搡出老远。
没好气道:“苏姨娘可得闪开点,畜生毕竟是畜生,要是撂了蹄子将你踏出个好歹来,再好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苏婉容气得牙齿打颤,什么话都敢往外吐了。
“你这天杀的老妇,不知生死的老贼驴,真将自己当个东西了......”
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弯腰扶着路旁的石狮子,冲着远去的马车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姜昙,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