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将神智不清的祖母抱到暖轿上,刚要撤出身子时,大拇指便被牢牢拽着了。
“昱......去......”
听明白祖母是在关心沈昱白后,他猛地抽开手指。
面露凶相:“你不是一直都巴不得那小子死于非命吗,他死了才好,沈家也落得个清净。”
他压着怒火将轿帘重重甩下,呵道:“起轿,送老夫人回府。”
这阵仗也着实吓到了轿旁的章嬷嬷。
见大爷走远后,才敢嘀咕道:“大爷今日怎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跟吃了炮仗一样......”
老妇微微掀开轿帘,对着泪眼婆娑的老太太劝道:“您就放宽心吧,皇城司的人都在这呢,二爷不会有事的。”
轿夫各担一角,先行打道回府了。
可雍王却不打算放苏婉容离开,稍稍使了个眼色,皇城司的人便将她围了起来。
此案关乎宝相寺二十多位僧人的性命,她毕竟是苏不移的女儿,难免有共谋共策的嫌疑。
“请随我们回一趟皇城司。”
苏婉容低头瞥了一眼拦在身前的剑鞘,冷声笑道:“怎么,各位官爷是将我当作了犯人了吗,要押我回去受审?”
“也不尽然。”
赵煦之拨开人群,目光冷厉:“常言道,清者自清,你是清白的,定能堂堂正正地从皇城司的大门走出去。”
“本王总要给这二十多条无辜惨死的亡魂,一个交代。”
他不愧是最肖官家的皇子,眉宇间似蹙非蹙,倒是显得一双如点漆般炯亮的双目,凭空添了几分倦怠感。
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思量些什么,亦被其凛若冰霜的气场压得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苏婉容透过人群的间隙,探寻着沈家人的身影。
方才还对着她千恩万谢的沈夫人,却在此刻匿了声迹,在其管事妈妈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果真......”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沈家人的做派还真是一脉相承。”
她自嘲地笑笑,不再与皇城司的人僵持着,而是敛着眉眼走到雍王跟前,将姿态放得极低。
“民女苏婉容,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只是......有几句话要跟婆家交代,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赵煦之闻言轻轻抿唇,挥了挥手叫手下让出了一条路。
沈夫人坐在马车里,将车帘掀开个小角偷偷瞄了一眼车外。
见儿子还杵在原地,神秘兮兮唤道:“周妈妈,周妈妈,你过来。”
“唉。”管事妈妈凑到马车旁,踮脚问她,“怎么了,夫人?”
沈夫人皱着眉道:“你替我跟大爷说说,苏家的事情,还是少搅和为妙,那苏不移死在亲生女儿刀下也算是自食恶果。”
“雍王不是咱侯府能惹得起的人物,皇城司都出面了,想必也惊动官家了。”
“既然王爷要审苏婉容,就任由他审去吧,不论结果是好是坏,她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罢了,扫地出门就是了。”
“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苏家切割干净......”
话音还未落,便有一黑影爬上马车,将妇人吓得瘫软在车壁上。
苏婉容掸了掸满是血污的衣裙,弯着腰坐到沈夫人面前,笑盈盈地问道:“夫人要将谁扫地出门,又要与哪家撇清关系?”
“你,你......”
沈夫人羞愤地扯出被她坐在身下的衣裳,顾左右而言它:“谁叫你上来的,半点良家女子的模样也没有。”
“往日在朝晖堂学的规矩礼仪,难道都忘到脑后了?”
她越是往旁边躲,苏婉容越是凑了过去,甚至伸手把玩起她身上坠着的玉禁步:“夫人忘了,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像你们安远侯府这般的贵胄世家,不都讲究门当户对嘛。”
苏婉容拔下髻上的鎏金簪子,轻轻抚着尖锐的那端:“我乃商贾出身,素来被你们沈家所轻贱,压根就没将我当成个人看......”
她缓缓抬起下颌,用幽暗的眸子注视着沈夫人。
“我也想明白了,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也懒得学那劳什子规矩,装什么大家闺秀。我就是我,就是苏婉容。”
沈夫人缩在角落里,面色煞白,指着她道:“你......你疯了么?”
“周妈妈,周妈妈......”
她心里害怕得紧,想到前一刻在柴房里苏婉容挥刀砍向苏不移的情景,便觉得遍体生凉。
也生怕这女子发了什么疯病,将自己一块除了。
“夫人......”
周妈妈听见主子的叫喊声,忙掀开车帘,想将苏婉容拉下来。
可半截身子还未伸进马车,倒是先被一只脚踹了回去,险些没将尾巴骨摔裂。
苏婉容见她怖了,也不再继续恐吓她了:“不妨将话说得再直白些,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买卖?”
沈夫人不解,随即嗤笑道:“笑话,我同你哪有什么买卖可做的。”
苏家一倒,苏婉容的靠山便倒了,还有什么资格同她拿腔拿调的。
“我要做安远侯府的唯一嫡妻。”
苏婉容的话掷地有声,硬是将沈夫人惊得哑口无言:“你......”
半晌才想出回绝的话来。
“你当真是异想天开,苏家惹上那么多桩人命官司,你又是孀妇再醮,如何配得上嫡妻之位?”
解决了苏不移这个心腹大患,沈夫人便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也将曾经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
苏婉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在车壁上,挑眉道:“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再开口,若是惹得我不悦了,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仔细想想,王府命妇与下九流戏子苟合,该当何罪?”
沈夫人一脸茫然。
不知道她口中的淫秽之事,与侯府有什么干系。
苏婉容又道:“夫人那样喜欢教人规矩,却没教自个儿的女儿什么是万恶淫为首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沈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扑过去揪住她的衣领,咬着牙道:“我不许你这样攀诬迢儿,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死在皇城司里?”
“哈哈......”
苏婉容放肆一笑,任凭她发泄着怒火。
“我死了倒是不要紧的,可那奸夫还在京城中的大街小巷里游荡呢,等告发到官家面前。”
“我倒要看看,谁先踏上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