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苏婉容一下马车,帷帽都来不及摘,便钻进苏老爷的怀里。
见到久别重逢的妹妹,苏元贺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激动,醋溜溜地道:“看来这沈家老夫人一瘫,妹妹的日子也比先前好过多了,这事......不会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唉,你妹妹难得回来一趟,何必说这么扫兴的话?”
苏老爷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转身将女儿迎进了府里,谈起了铺面的事情、
“沈晏清是我女婿,自然是不会亏待他的,我那两间字画古玩的铺面营收很好,不出三月,侯府欠下的债便可一一填上了。”
他抹了抹胡须,接着问道:“你上回信里说到,沈家大姑娘很是信任你,这是真的吗?”
苏婉容怔怔地点头,心事重重。
苏老爷喜笑颜开,搓起手来。
“那何时......能安排为父跟宗子见上一面呐?”
“父亲见他作甚?”
苏婉容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不知其用意:“贩盐的生意难道不好做了吗?”
苏老爷将花径两旁的丫鬟屏退。
笑着摆手道:“居安思危,处盈虑方。元赓还小,我不得为你们兄妹几个多盘算盘算一些?”
“贩盐的利益虽可观,可咱家毕竟做的是正经买卖。”
“国泰民安,这盐引也不是那么好换的了。”
苏家财力雄厚,他也略认得几个股肱之臣。可越是身居高位者,行事越是谨小慎微。
且不说想找他们办事有多难,光是上道折子就要扒掉苏家一层皮,一般的蝇头小利,更是瞧都瞧不上眼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若是能跟王室贵胄交好,那些自命不凡的文官武将必然是要高看他一眼。
手中的生意人脉也能尽数盘活了。
苏婉容却突然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再过段时日吧,眼下老夫人病重,侯府的中馈都是我在担着,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和大姑娘往来走动。”
她连赵克衍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替父亲引荐了。
沈星迢那脾气,她又不是没领教过,想与王府攀上关系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
苏老爷耐得住性子,倒是没有催促她。
“父亲......”
见四下无人,苏婉容不安地问道:“姜家的事情,您和兄长都调查清楚了吗,那女人的尸体......”
提及此事,苏老爷的眼里也渐渐没了光彩。
将连日来发生的怪事,包括手下看到的神秘女子,一五一十地说与女儿听。
走南闯北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栽了这么狠的跟头。
“她真的没死。”
苏婉容紧紧攥住父亲的胳膊,神色异常激动:“父亲,姜昙活过来了,她没死,你们看到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她来向我索命了,她来向我复仇了......”
她面色潮红,呼吸愈发急促,像是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苏老爷自然也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安慰道:“乖女儿,慢慢说,有爹在呢。”
“妹妹的胆子怎么这样小?”
也不知苏元贺在角落处站了多久,出声讥讽道:“当初要杀姜昙时,你可是果断得很啊。看来这侯府待久了,成了跟沈晏清一样的孬种?”
他将衔在口中的狼尾草狠狠啐了出去。
勾唇笑道:“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有何可惧?”
“我们能杀她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她总不至于有九条命吧。”
苏婉容噙着泪道:“难不成兄长已经有主意了?”
苏元贺冷哼一声,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观察姜府很久了,那行踪可疑的女子倒是日日都来,可每次都在后门处站上一小会就匆匆离开了,十分警惕。
不管那人是人,是鬼,还是姜昙。
他心中早已有了万全的打算。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将姜家人屠戮殆尽。
......
门庭冷落的字画行里,连个杂役的影子都见不到。
墙上稀稀落落地挂了几幅书画,仔细看,连画者的落款都没有。
掌柜的正倚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哈欠连天,昏昏欲睡,连店里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知道。
沈昱白身着鸦青色圆领暗纹缂丝窄袖长袍,乌黑的头发束以嵌玉银冠,腰间挂着一块品相极佳的镂空羊脂玉佩。
乍一看倒像是个出身显贵的王公子弟,隐隐还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纨绔气。
他鲜少打扮成这副模样,亦是不习惯的。
他盯着墙上的画作看了许久,开口道:“我要买画。”
掌柜的连头都懒得抬,只顾着拨弄手里的算盘:“真是不巧,前几日来了位公子,将店里的画作都订了下来,还请公子去别处看看罢。”
“啪嗒——”
沈昱白掏出钱袋抛了过去,砸到了算盘珠子上。
“你这里可有雪山萧寺图?”
掌柜望了眼鼓鼓囊囊的钱袋,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语气也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公子,范中正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啊,这点银子......怕是买不到的。”
沈昱白低头笑笑,抽出一张银票在他眼下晃了晃。
“不妨开个价。”
掌柜的目光被那张银票牢牢地吸引住了,急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邀沈昱白进里屋小坐。
他沏了杯龙团胜雪,客客气气地放在了茶案上。
恭敬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沈昱白并未回答,只是揭开茶盖瞥了一眼,便又默默盖上了,难掩嫌弃之色。
“这乃茶中上品,是专程招待贵客用的,他怎么......”
掌柜心里犯起嘀咕来,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沈昱白靠在椅背上,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打量着里屋的陈设。
想不到这里头还别有洞天。
他随手取下博古架上的画卷,展开看了眼,调侃道:“你这画行倒是深藏不露啊,顾闳中的真迹,就这么随意地摆到一处。”
“我倒好奇,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将这店里的画作全都订了下来。”
掌柜一脸讨好地笑着:“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托辞,公子若想买画嘛......不如明日再来,我们东家正巧不在。”
“哦?东家?”
沈昱白眼中闪过一瞬精光,将画重新卷好归于原位。
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看来这世上还真有银子买不来的东西,我倒是好奇你们东家是何人了?”
掌柜有些为难:“这个嘛,就不方便透露了......”
沈昱白见他的嘴闭得实在严实,一时半会是撬不开了,便冷笑一声:“罢了,我王府里珍藏众多,也不缺这一幅画作。”
说罢便往外走去。
“王府?”掌柜还在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瞧那人谈吐不俗,衣着华贵,一身的浪荡气息,莫非是那宗室子弟赵克衍?
那可是东家一直想要攀交的人。
他赶忙冲了出去,跟在其身后叫道:“赵公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