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儿......你还活着......”
怎么会,不可能。
沈晏清明明记得,是自己亲手埋了她。
他不忍心姜昙曝尸荒野,命令柴三那伙人做了副简易的棺木,将发妻葬了。
她从山崖滚落下来,浑身是血,早就没了气息。
为何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昙儿。”
他撕心裂肺地朝着碧霄楼呼喊着,可下一秒,一位装扮不俗的婢女却无情地将窗子合上了。
沈晏清一时脑热,决定上去探个究竟。
还未走进碧霄楼,就被门口的两个男子拦住了:“碧霄楼被我们爷包下了,请公子移步别处。”
那袖管里有硬物。
沈晏清立刻觉察出二人藏了袖剑,看这架势,是不肯轻易放自己进去了。
“今日谁也拦不住我。”
沈晏清才不管他们是谁家的侍从,他只要寻他的妻。
当着来往行人的面,三人动起手来。
侍从们虽带了兵器,也只是为了震慑对方,不敢当街拔剑,唯恐伤及无辜。
沈晏清跟随父亲征战多年,那身手自然也不是盖的。
见二人顾忌颇多招招留情,他便下了狠手,冲出一条路来,直往楼上奔去。
“昙儿,是我不对。”
“昙儿,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沈晏清推开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口中念念有词,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早就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直到,他闯进了碧霄楼最气派的雅间。
“昙......”
发妻的名字还未喊出口,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里头的女子吓得匆忙转身,躲进了屏风后头。
可那匆匆一瞥的侧脸,还是被沈晏清看了个真切,那真是“过世”的发妻——姜昙。
她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
肤若凝雪,唇如朱樱,小巧高挺的鼻子很是娇俏,一如三年前在扬州姜家初遇的那般模样。
沈晏清怅然若失。
姜昙从来都是当年那个清影惊鸿的江南女子、是未曾蒙尘的璞玉、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仙娥。
是自己,偏要将她拉下人间。
却嫌她染了凡尘气,嫌她刻板无趣。
这一刻,他自惭形秽,倒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姜昙了。
“冲撞了王爷,你可知是何罪?”
一群常服侍卫蜂拥而上,将沈晏清摁倒在地上,十分狼狈。
王爷?
他想不通,姜昙为何会死而复生。
又为何会伴在王爷身侧?
一道温润清亮的声音响起:“不知者无罪,放他回去吧。”
既然王爷下令了,侍卫只能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将其双手反剪在身后,省得再生事端。
他看到,一个颀身玉立的男子正负手站着。
虽看不到正脸,其衣着、谈吐和气度也远胜常人,不知是不是近期应召入京的雍王殿下。
沈晏清不愿就这样离去。
壮着胆子道:“无意冒犯殿下,在下是安远侯府长子沈晏清,方才从楼下瞥见一神似亡妻的姑娘,请殿下容许我见上她一面。”
“安远侯府?”
王爷低声浅笑道:“你怕是看错了,我这雅间只有婢女服侍在侧,并没有什么姑娘。”
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不容争辩的威严。
言下之意,是请他离开了。
“可我......”
沈晏清还想再开口,却被侍卫拖拽了出去。
只能急得大喊:“昙儿,有些话我还未来得及跟你解释,我并不是......”
听着声音越来越远,“姜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雍王欠了欠身子,道:“谢王爷替小女遮掩,您的恩情我今生怕是再难还上。”
一见到她,赵煦之那冷如坚冰的眸子顿时温柔了起来。
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仿佛对面那个是如琉璃般剔透易碎的人儿。
“京城人多眼杂,沈晏清既然看到了你的真容,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赵煦之顿了顿,冥思道:“看来得给你找个合适的身份了。”
数月前,他应召赶往京城。
车马在京郊处歇脚时,却听得女子微弱的呼救声,和敲击木头的声音。
他带着侍从循着声音来到山崖底下。
却惊愕地发现,呼救声竟是来自眼前的那片翻动过的泥土里。
听上去,那女子受伤不轻,快要死了......
他即刻命人掘土救人。
侍从们挖了足足三尺,才见到棺木的轮廓,可女子的声音渐渐势微。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身份体面,也开始动手挖土。
棺木被打开后,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扒着棺沿爬坐了起来,战栗不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侍从们纷纷吓了一跳,拔出刀剑将雍王护在身后。
以为是恶鬼从炼狱里爬出来了。
赵煦之却面无惧色,冷静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还未从惊惧中抽离出来。
她尝试着站起来,可身上开始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将沾满泥污的衣裳染出一片片殷红。
“啊......”
她痛极了,两行泪水滚滚落下。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赵煦之解开身上的披风,不顾侍从的阻拦,缓缓走了过去。
将女子轻轻地从棺木里抱起,朝着随行的队伍走去......
女子的手腕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肩上。
她虽不言不语,可那双澄澈动人的眼睛,就像一只落进陷阱的小鹿,渴望着被救,却又对外头的世界充满了警觉。
她的脸蛋脏兮兮的,但依然能看出是个清丽脱俗的姑娘。
雍王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痛、痒,但是挠不到。
可生在帝王家,他早就失去了感知痛觉的能力。
这从棺木里爬出来的姑娘,就像一汪清泉,涤净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随行的御医说:“这姑娘应是从高处跌落下来的,身体上有多处折疡,锋利的岩石也将她割得遍体鳞伤,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马车颠簸,而她伤势极重,只怕坚持不到进京。”
赵煦之听着御医的描述,眉头越蹙越紧。
即刻下令:“将你需要的药材器具列成单子,我叫人骑了快马采买回来。”
“就在此处扎营吧,迟几日进京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