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容休养了好几日,躺得身子骨都有些僵了,摸着床沿想下去走走,正巧被前来送药的丫鬟看见了:“苏姨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这丫鬟她从未见过,疑惑道:“你是谁,绮碧呢?”
“奴婢叫翠苹,原先是晦明居的,常嬷嬷和绮碧都让老夫人调进樨香楼了,今后就由奴婢来服侍您了。”
苏婉容讶然:“为何这样突然,没人来问过我的意思啊?”
翠苹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
早就听闻这个姨娘脾气不大好,想好了托辞才答道:“府里的大姑娘回来了,还要住上一段时日,兴许是老夫人疼姑娘,抽调了一些人手过去吧。”
“星迢回来了?”
尽管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苏婉容并没有为难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侯府的人各个都是势利眼,见沈晏清不似从前那般宠溺她了,自然也将各种优渥待遇也一并取消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倒也看开了许多事。
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将丢掉的面子一点一点挣回来。
苏婉容将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招了招手让翠苹将药端来,双手持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连碗底的药渣子也没剩下。
可刚喝完药,翠苹又怯怯开口了:“老夫人还说了,等您能下床后,就叫咱们搬到雨燕阁去。”
“好。”
苏婉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答应得爽快。
雨燕阁是白姨娘生前的居所,离旖春园路途遥遥,想来是沈晏清不愿再见她,才让她迁到这处冷僻的地方。
这里自然是跟旖春园没得比的。
主屋还没有旖春园的一个偏房大,十九年未曾住人了,一进门便闻见了一股扑鼻的潮气,墙角的霉渍随处可见。
依府中份例,院中只留了翠苹和一个粗使婆子侍奉着。
那婆子岁数大了,耳朵不大好腿脚也不是很灵便,低着头在角落里劈柴,院里来了人也不知道。
“秋婆子,秋婆子。”
苏婉容本想叫她去烧点热水,唤了半天她都没什么反应,只能作罢。
入秋了,夜里凉飕飕的。
以前是两个人睡,从来也不觉得冷。
沈晏清的身子暖得跟火炉似的,又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杀气重,什么邪祟也不敢靠近半步。
如今,枕边空无一人。
苏婉容倒是不习惯了,夜里翻来覆去的,总觉得身子骨发寒。
睡到三更时,一段咿咿呀呀的戏腔将她唤醒了。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皎洁,将屋子照得如白昼般亮堂,眼睛分明酸胀得厉害,可苏婉容却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如春雨潇潇般凄美幽怨的腔调忽远忽近。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
苏婉容隐约还听见了一阵梆子声。
抚着冰凉的胳膊嘟囔了句:“这么晚了,是谁在唱戏?”
见门窗没有掩实,她趿拉着缎鞋走到门前,却从门缝里窥见一位身穿月白戏袍的女子在院中挥舞着水袖,身姿翩若惊鸿。
苏婉容扶着门框轻声问道:“是翠苹吗?”
那女子像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踏着云步缓缓转过身子来......
还未看清楚她的面容,便被翠苹唤醒了:“苏姨娘,该用早膳了。”
天已经大亮了。
原来是大梦一场。
她口中的早膳不过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白米粥,配了两小碟咸菜,寡淡得让苏婉容胃口全无。
翠萍说:“雨燕阁没有小厨房,开不了小灶,每日吃什么吃多少,全是膳房做好了一并分送过来。”
可苏婉容的身子还未完全调理好。
她从斗柜里摸出一枚金锭塞进翠苹手里:“拿去打点负责膳食的婆子,别人吃什么我不管,这雨燕阁的伙食还是照着从前的来。”
说罢,坐回妆奁前,让丫鬟好好地给她梳扮一番。
西泠斋。
“柳家的人来了,老夫人一人应付不过来,让姑娘过去帮着待客呢。”
江檀刚咬了口豆儿糕,就见清念堂的丫鬟迈着碎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她慢条斯理地将口中食物咀嚼咽下,问道:“柳夫人来了?”
“是......”
丫鬟低头,遮住眼里的心虚:“是柳家的秦姨娘,带着他家的二姑娘过来了。”
霜叶横眉竖眼,满脸的怨气。
“待客?一个姨娘算得上哪门子的客?”
府中有好事,老夫人从来不想着她家姑娘,遇见麻烦或者搞不定的事,倒记起姑娘的好了。
“霜叶,不得无礼。”
江檀吃饱了,将筷子叩在筷枕上:“你只管回禀老夫人,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赶到清念堂时,还未进屋,她便清楚听见了秦姨娘的声音。
那妇人是个大嗓门,肚子里装不了二两货。
以往柳府设宴款待京城官眷时,都是不准她出来抛头露面的,唯恐折损了柳府的颜面,像安远侯府这样专程派人递了帖子,如此郑重地将她邀到府上来的经历,还是头一回。
秦姨娘自然喜不自胜,话里话外都有讨好巴结的意思。
“沈老夫人慧眼识珠,我湘儿可不比那柳世潇差啊,虽是庶出,但自小就与那嫡女同吃同住,该学的东西也是一样不落,担得起正妻的名分。”
柳世湘耳尖子羞得通红。
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秦姨娘又觍着脸问了:“不知是侯府的哪位公子想要娶妻呢?”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噎得老夫人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看见屏风后走出来的身影,就像见到救兵一样,语气急切:“檀儿,你来得正好......”
她将江檀叫到面前,压着声音道:“柳夫人百般推脱不肯来,我只好命人将帖子递到这妇人手上,没想到她这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