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会苏婉容邀功似的话语,反而快步走到苏元贺跟前,低声道:“兄长,若东西搬完了,且让他们去外院候着吧。”
“妹夫这是什么话?”
苏元贺将他拉到一边,脸上写满了不悦:“他们可都是苏家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忙了半日连杯解渴的茶水都没喝上,这话若是让人听见了,当真让人寒心啊。”
沈晏清坚持:“外院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请他们过去便是。”
苏元贺拗不过他,只能负手走到领头的汉子面前,耳语了几句,那些人才齐齐将肩上的挑子放下了,在脸上抹了把汗,离开了旖春园。
“这下妹夫可满意了?”
沈晏清铁青着脸,没有作声。
还是苏婉容出来解了围:“都是一家人,犯不着为这些小事急头白脸的,赶紧进堂屋里歇会吧。”
苏元贺冷哼了一声。
他最瞧不上的便是这些世家子身上的酸腐气,表面上彬彬有礼,心里却暗自给人分了三六九等,瞧不上这个不喜欢那个的,实则都是见财眼开的小人罢了。
此时,江檀正与霜叶打园子里经过,穿过杜鹃花丛时却听到不远处有闹哄哄的声音。
细听貌似是一群男人,时不时地往外蹦些粗鄙之言。
“这看门的婆子怎么把外男都放进来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眼见着就要与对面那群人打照面了,赶紧拉着霜叶躲在了树丛后。
江檀透过枝叶的缝隙隐隐瞥了一眼,却看到了一张令她毛骨悚然的脸——那为首的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留着卷曲浓密的虬髯,正是那日将她推下山崖的流寇。
江檀的心跳得愈发剧烈,捏着帕子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霜叶讶异,关切地帮她抹着背,小声询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吓到了?”
她摆了摆手,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渐渐远了,旖春园的常嬷嬷才满头大汗地从身后赶来了,开口便是:“江姑娘没有撞见什么人罢?老奴正要去西泠斋通禀一声,却看院子空无一人。”
“吓得老奴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姑娘被冲撞到了。”
江檀定了定神,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放外男进府,不知道还以为是流寇打进了侯府。”
原来还是让她给撞见了。
常嬷嬷吓得双膝一软,当场跪了下来:“这......这可不能怨老奴,是大爷同意他们进来的,老奴只是按吩咐办事。”
“大爷?”江檀眯起了眸子。
“是啊。”
常嬷嬷连连点头,皮肉一阵发紧,忙慌将责任一并推了出去:“是苏姨娘家里来人了,真真不关老奴的事。”
江檀皱了皱眉,看来那群匪徒便是苏婉容的家奴了。
同时心中也渐渐明了,苏家和沈晏清是杀害自己的共谋,当真是贼匪一窝,她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将你指到旖春园是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你时时刻刻盯着些苏姨娘,以防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嬷嬷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临阵倒戈了?”
想必清念堂那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也不会放任这些外男大摇大摆地满院子乱逛。
常嬷嬷委屈极了:“是大爷不让老奴告知老夫人的,老奴,实在为难极了。”
江檀嗤笑了一声,斥道:“我可是提醒你了,若是再执迷不悟念着大爷如何如何,隐瞒不报的话,等东窗事发了,你且看看老夫人是会怨你还是怨她亲孙儿?”
“姑娘说的是。”
常嬷嬷如大梦初醒,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就往清念堂的方向去了。
江檀许久后才在心中感叹了句:“侯府要衰败了。”
然后领着霜叶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旖春园,苏家人围着膳桌侃侃而谈,唯有沈晏清摆了张臭脸似是闷闷不乐。
“哥哥吃菜呀,愣着干嘛。”
苏婉容亲手用筷子拧下一只鸡腿,正要送到他的碗里,肥头胖耳的苏元赓倒是不干了。
“这鸡腿是赓儿的,是赓儿的......”
苏婉容哄道:“赓儿乖,你已经吃过一只鸡腿了,这只就留给姐夫罢。”
“不,不。”
苏元赓气得小脸通红,撒气似的将筷子往桌上一丢,谁承想那黏糊油腻的筷子竟直直地落进了沈晏清的碗里,他颦眉道:“给他便是,难道我还跟一个小儿抢食不成?”
说完也将筷子放到一边,没了食欲。
苏老爷察觉到了女婿的情绪,叫来一旁侍奉的绮霞:“快,给你们大爷换副干净的碗筷来。”
苏元贺倒是适时地踩上一句:“元赓不过才九岁,妹夫难道还嫌弃自家人不成?”
片刻后,绮霞端着干净的碗筷慢吞吞地走过来了,眼睛红肿像是躲在帷帐后哭过。
路过苏元赓身边时,那缺乏管教的孩子伸出脏兮兮的胖手,鬼使神差地往绮霞的臀部抓了一把,将那可怜的丫头吓得失手打碎了瓷碗,跌坐在地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苏婉容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受够了。
柳眉一拧,拍桌而起:“我父兄好不容易来一趟侯府,你做甚哭丧个臭脸,是皮肉作痒了吗?”她是借着绮霞摔碗的由头,指桑骂槐。
绮霞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中很是憋屈:“苏姨娘,奴婢不敢。”
她咬着唇偷偷看了苏元赓一眼,垂眸道:“是小公子碰了奴婢,才吓得奴婢失手摔碎了东西。”
“你这是何意?”
苏元贺咬着后槽牙问向绮霞,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却偏偏嘴角挂着淡笑,教人见了不寒而栗:“你是说,一个九岁的小儿,轻薄了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