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春园亭台错落,翠柳参差。
儿时的苏婉容第一次随父来到定远侯府,便看中了这处院落,想做旖春园的主人。
她还记得,当年与沈晏清两小无猜,拉着手躲在了山石丛中,四目相对,她大着胆子吻向了那眉目英挺的少年。
如今美梦成真,她却越发觉得这院子不似想象中那么好。
空空荡荡,连些基本的用具都没有。
苏婉容等了许久,终于耐不住性子,出了院门叫住了路过的丫鬟:“旖春园的下人呢,怎么还不过来?桌椅卧具也是一样没有。”
丫鬟摇头道:“奴婢不知,现在侯府是江姑娘管着的,姑娘不妨去西泠斋问问。”
说的尽是她知道的。
苏婉容气不过,江檀这丫头是存心要她难堪吗?
在清念堂话都说得那样清楚了,他们要搬进旖春园,那江檀就该有些眼力见,乖乖地将生活所需还有下人一并调遣过来。
难道还要她挺着肚子亲自跑一趟吗?
到了西泠斋,苏婉容见此处清冷凋敝,忍不住又轻看了几分。
她直接推门进了书房,冲着里面的人嚷道:“江妹妹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见老夫人对我爱搭不理,便也狗眼看人低,刻意为难于我。”
江檀正在清算账目,头也不抬。
“苏姑娘当真是多心了,有话直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的。”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苏婉容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红着脸争辩道:“我在日头下站了快半个时辰,连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屋子里干净得跟被洗劫过似的,是不是你让人撤走的?”
今日受了一肚子委屈,她也想找人吵一架发泄发泄。
江檀放下笔,绛唇轻启:“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了老夫人那边,只怕又要传苏姑娘去训话了。”
“你是在威胁我?”
苏婉容柳眉一拧,面色越发难看:“即便老夫人在这,这话我也照说不误,当真是侯府的人死完了,竟让一个外姓孤女掌家,行事作风也透着小家子气。”
此时,章嬷嬷也刚巧走到门外。
她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给江姑娘捎句话,没想到却听见了苏婉容亲口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站在门口细细听了一会,然后黑着脸走了。
屋内,在一旁研墨的霜叶听下不去了:“那旖春园的用具本是大奶奶留下的,老夫人命人撤走一把火给烧了,关我家姑娘什么事。”
“大爷回来得突然,就算临时准备也要耗费些功夫吧。”
这话刚出口,倒显得是苏婉容胡搅蛮缠了。
她瞪了霜叶一眼:“主子说话,哪有丫鬟插嘴的份?”
却不想江檀护得紧:“苏姑娘还未过门,又不请自来,顶多算得上半个客。我虽是孤女,却是侯爷照看大的,客随主便,霜叶是我跟前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苏婉容一时哑然,脑子半天转不过来弯。
只能抚着肚子对霜叶说:“你怠慢了我可不要紧,要是晏清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这小丫头拿命都不够填的。”
尽管在回府之前,沈晏清跟她说过有孕之事不宜到处声张,免得叫府中下人听去了到处说闲话。
可苏婉容就是忍不住。
自己肚子里怀的可是侯府的嫡重孙,老夫人的亲生血脉,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只等平安诞下腹中孩儿,自己便是未来的侯爵娘子,江檀毕竟是外人,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将她嫁到穷乡僻壤去,何愁要不来管家权。
若不显山露水,给她点颜色瞧瞧,还指不定要如何轻慢自己。
“你有身子了?”
苏婉容不说,江檀差点忘了这回事。
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宽松的锦裙将肚子隐藏得很好,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是这肚里的孽种,害得她前世丢了性命,
苏婉容面露轻佻:“已经三月有余了。”
“三个月......”
正好是沈晏清回府前的时间。
江檀暗暗咬紧了唇。
见她是怕了,苏婉容变本加厉地提起要求来:“我苏家富可敌国,从小我便是锦衣玉食养着的,你可不要拿些破烂用具来糊弄我。”
“衾褥我要用蚕丝的,软枕最好是鹅绒填成的,晏清爱饮茶,龙泉窑青瓷茶盏自是不能少的......”
不等她絮叨完,江檀就打断她:“你说的部分名贵用具,府中库房压根就没有,老夫人最是节俭,不曾命人采买过。”
苏婉容睨着杏眼瞪向江檀:“那你列张单子,让府中的婆子采了来。”
还真是块木头,推一下动一下。
临出书房前,她又补了句:“让下人手脚利索些,晏清很快便回来了,不要耽搁了我们歇息。”
人走后,霜叶还在打嘟囔着:“侯府好歹也是个清流世家,大爷怎么看上了一个这样肤浅骄纵的女子,还没过门呢,就拿起大奶奶的架势了。”
“无妨。”江檀拈着笔蘸了蘸墨汁。
反正沈晏清愿意宠着,银子是从侯府出,老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乐于坐山观虎斗。
她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捏着单子去了清念堂。
谁承想沈老夫人刚听了章嬷嬷的耳报,此刻正憋着一股邪火。
见她来了,揉着太阳穴问道:“可是那妮子又在作妖了,你怎么一脸愁容?”
江檀抿嘴一笑。
“倒也算不得什么,苏姑娘初来乍到,只是在吃穿用度上提了些小要求罢了,我照她的吩咐列了张采买的单子,还请老夫人核准。”
她虽掌管着侯府的大小事务,但涉及到银库进出的事项还是要到老夫人面前通禀一声的。
“我当是什么事。”
沈老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多了张吃饭的嘴,侯府还是养得起的,你只管照办就是。”
她从未想过要在用度上苛待苏婉容。
“是。”江檀转身要走。
“慢着。”
沈老夫人又叫住了她:“把单子呈上来,让我看看。”
江檀是个办事利落的人,从来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来扰自己,她倒是好奇,苏婉容到底想要什么用具,需要婆子专程出府采买。
江檀毫不犹豫地将清单递到老夫人手边。
只见她瘪着嘴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眉心也挤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还未看完,老夫人便大发雷霆,将纸张扯了个稀碎。
“混账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