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快速地行驶在乡间大路上,
与城里不同,此时郊外的大路上全是泥土石子儿,汽车轮胎碾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看着扬起的尘土沾满了车身,司机不住地心疼。
为县公署开车的工作,是司机小王在人前最引以为豪的炫耀资本,
他格外宝贝这辆公家的汽车,平日里没事儿就擦它,车子向来都是干净得发亮,
今天的旅途注定对他和车子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砰!”,车子轮胎又碾过一个不明显的土坑,车里三人动作一致地摇着身子,
这一动作让车里三分之二的人都不好受。
司机小王见到爱车受折磨,眉头一直皱着就没松开,他得时不时就摸一下怀里的那块银元,
这让他心里不会太难受。
而老包可就惨了,这次坐车回小曹庄给亡妻上坟,是他人生第一次坐汽车,
只感觉早上吃的早饭此刻就如同如厕时的那股子劲儿,想要找个释放口冲出来,
老包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此时他只能将这感觉同如厕时的感受连在一起。
包国维在一旁发现了老爹的不适,便询问着情况,
可是身旁的父亲却是紧紧闭着嘴巴,眼珠子左右乱动,身子也跟着车子的震动而不断的摇晃,
见到老爹情况不对,包国维立马想到是晕车,连忙招呼司机停车,
可此时车子的速度开得很快,司机舍不得一脚刹死,只是快速轻点刹车降速停车,
这样一来,老包感觉肚子翻江倒海,一股子劲儿又从肚子窜到喉咙,
他立马将手捂住嘴巴,
“唔~唔!”,听到身后不当对头的声音,小王便通过后视镜查看,
结果他看到老包双手用力地捂住嘴巴,一条白色的,呈细条状的液体从老包嘴里冲出,穿过手指缝飙了出来,
其中一条白色液体从小王脸边经过,直接喷到车子的防风镜上,
“嗯?韭菜味儿?!”,零点零五秒后,小王意识到了什么,立马用尽全身力气踩死了刹车,
老包此刻立马将头探出车窗外,将肚子里的那股子气儿尽情地释放了出来,
“哇啊…………咳咳咳”
老包虽然面色不大好,但是嘴还是咧着的,吐出来后感觉好多了。
而小王此刻看到车窗和车身上的呕吐物已经快要崩溃了,
下意识想要去摸摸怀里的银元,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了。
“嘟~~嘟嘟!”
正当三人陷入了一阵奇妙的沉默时,汽车后方的大路上驶来了几辆卡车,
车队驶近后,包国维才发现这是周城警察局的几辆卡车,
因为他发现为首的那辆汽车的副驾驶有个熟人。
邱明费力地摇下车窗,将他那圆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看着前面那辆拦路的车子,
当即一副即将破口大骂的模样,
但当车子开近后,见到了车上的包国维,又立马切换成了微笑,示意包国维他们要过去,
包国维连忙下车将老爹搀扶下来,然后招呼司机将车子靠边,
给卡车车队让出一条可以通行的空间。
邱明没有说话,只是向包国维招了招手后就缩回了车里,
四辆卡车一一驶过,卡车后面都坐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察,
只有最后一辆车的车厢才是空的。
大年初一,警察局就要出去抓人?包国维心里盘算着,怕不是小曹庄那边要遭殃了?
但是这与包国维无关,因为挨罚的都是那些个地主老爷,普通老百姓可没资格参与到他们的走私。
司机小王将车子简单清理后,见老包恢复了脸色,便重新发动汽车准备出发,
出发前,像是泄愤一般,按了几下车子喇叭才出发。
“嘟~嘟嘟!”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终点站:南京北站到了……”
安牧霖的步伐有些沉重,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火车。这个他曾经无数次经过的地方,如今再次踏上,却有着不同的心情,
火车站的巨大穹顶下,人群穿梭不息,各种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虽是大年初一,可火车站里的人却依然如往常一般的多,
身边的人自发走到安牧霖周围,为他在人流中分出一条移动的保护罩,
安牧霖心头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握紧了手,指节有些发白。
尽管他已习惯了权力和政治的旋涡,但这次到南京的旅程,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不仅是因为他将放弃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政治资本,更是因为他极有可能无法救出自己的儿子。
他在知道自己重回政坛无望后,便动用关系,将自己的长子安敬贤安排进了交通部,安敬贤也争气,很快就在行政院里声名鹊起,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交通部内部居然传出安敬贤跟远在天边的贵州省主席王家烈的幕僚有联系,
此事被陈立夫等人知道后,便告知了李仲公——现任南京行政院交通次长,
陈家兄弟希望籍此示好李仲公,邀请他加入CC系。
1934年12月,蒋介石借追剿中央红军之机,派薛岳带兵入黔,一箭双雕,收拾贵州军阀王家烈。
李仲公在南京应蒋介石之召赴庐山牯岭商议对策,蒋许以李仲公贵州省主席一职,把王家烈赶下台。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李仲公手下铁道部的安家长子安敬贤居然有跟王家烈幕僚有联系,
这很难不让人细想。
虽然李仲公还没有明显做出什么针对举动来,但是手下的人就已经揣摩上层意思,开始慢慢给安敬贤穿小鞋,还打算给安敬贤安上通共的罪名,将安敬贤解决掉,
知道此事后,安牧霖立马找上了往日一起革命、尚在国民政府里担任要职的同袍们,
想让他们帮忙,可是李仲公如今的势力颇大,已经没人能帮他了,
所以这次,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前去向李仲公求情,废了这张老脸也得让儿子安全。
一行人走到火车站门口,站外立马迎上了几个人西装男子,
简单点头示意后,安牧霖及其长随坐上了三辆车,直接启动离开了火车站,
但目的地并非是歇脚的酒店,而是位于南京市区中山北路303号的交通部大楼。
交通部大楼,与国民政府行政院隔壁相望,守卫森严,
在经过一番通报后,安牧霖被允许进入大楼,并被引领到等候室等待。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每一刻都让安牧霖心潮澎湃。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就是李仲公,南京政府交通部次长。
跟着李仲公的一起的,还有一名随行秘书,
见到安牧霖起身,李仲公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文件签字后便示意秘书离开。
李仲公并未带着安牧霖去他的办公室,而就在这个略显小的等候室开始了交谈。
“实在对不住啊安先生,最近事情太多了,北平那边刚刚跟日本人谈妥,让他们撤军”
说着,举起等候室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继续道
“你也知道,跟日本人打交道可是最累的,大年初一都不让人消停的,黄郛会长跟我聊得有点久,所以耽搁了!”
安牧霖立马起身回道:
“李部长,是我唐突前来拜访,叨饶了”,
李仲公对于这个前同盟会中层干部举止间并没有几分尊重可言,他惬意的将身子靠在沙发上,
摆手说道:
“欸!安先生是我等视为楷模的革命前辈,这么说就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