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沈白君将车停在爷爷家门口,准备下车。
程青羽这一路都在认真思考,待会要和沈爷爷说什么,直到沈白君帮她解开安全带,她才从发呆中回神。
看出她的紧张不安,沈白君心疼又无奈,捏下她脸颊,安抚道:“别紧张,待会由我来和爷爷讲。”
程青羽眨巴几下眼睛,突然想起来沈爷爷也会飞针,语气略带不安地问:“姐姐,沈爷爷不会拿针扎我吧?”
沈白君有点哭笑不得,嗔她一眼:“我爷爷又不是容嬷嬷。”
程青羽讪讪一笑,解释道:“我就是有点紧张,我不怕挨骂,但怕疼,小时候经常打针。”
沈白君两手捧起她脸颊,吻下她额头,轻声细语地哄道:“毛毛,你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呢,而且我爸妈也在,我们三个人保护你。”
“还有,你忘了吗,刚才从外婆家出来时,外婆说了,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她就找人把我们家所有医馆都拆了。”
程青羽被她逗笑,没之前那么紧张了,语气认真地说:“姐姐,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待会由我来和沈爷爷讲,我能处理好。”
说完这些,她做了一个手势,搞怪又俏皮地说:“我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战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坚持就是胜利,耶!”
沈白君目不转睛看着她,觉得她可爱死了,如果不是赶时间,真想把她捉过来亲一顿。
程青羽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说:“姐姐,走吧,我们下车。”
沈爷爷家就在吴迪家隔壁,离蒋谨瑜家很近,他们夫妻俩早就站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
看到她们从车上下来,蒋谨瑜跑过去,一把抱住程青羽,沈宏也跟过去。
夫妻俩围着程青羽一顿嘘寒问暖,相当热情。
而沈白君受到父母冷落,丝毫不在意,默默将车上东西搬下来放到客厅。
程青羽将带来的礼物分别送给蒋谨瑜和沈宏,而他们俩当即递上一个大红包。
红包金额是5个9。
这是他们家沈小白提出的要求。
关于见面礼金额,蒋谨瑜之前咨询过吴迪的妈妈,对方说包5个8数字吉利。
结果沈白君不同意,指定要包5个9。
几人坐到沙发上,还没聊几句,这时沈爷爷从书房出来。
看到老爷子过来,沙发上的几人当即站起来打招呼。
程青羽恭敬地喊了声“沈爷爷”。
沈爷爷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随后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看到沈白君时狠狠瞪了一眼。
而当视线落到程青羽脸上时,他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平静,不紧不慢走到沙发前坐下。
等老爷子坐好,其他几人才落座。
程青羽没急着坐下,弯腰将摆在茶几上的木箱打开。
这只枣红色木箱是她自己手工做的,爸爸是个木工爱好者,留下很多木工工具,她待在木工房里三天,才成功做出这只箱子。
沈爷爷不动声色观察程青羽,觉得小丫头容貌和气质变化挺大,而且,眉眼之间有种熟悉感,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几年前,他就有这种感觉。
现在小丫头的五官长开了,这种熟悉感更加强烈。
沈爷爷拧着眉沉思,把认识的人都在脑海里过一遍,他想弄清楚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而看到老爷子黑着脸皱着眉,蒋谨瑜夫妻俩心里特别着急,担心他把青羽吓跑了,但又不敢要求老爷子笑一笑。
只有沈白君比较淡定,因为,她对小女朋友有信心。
程青羽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卷轴,脸上扬起一抹大方得体的笑容,态度不卑不亢道:“爷爷,三年前,您说过,让我书法练得精进了,再写一幅字给您看看,我今天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两手托着卷轴,递到沈爷爷面前。
沈爷爷微微点下头,将卷轴接下来,缓缓展开。
这是幅草书版《兰亭序》。
看到宣纸上一行行狂放不羁的字迹,他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一边看,一边摸着胡子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赏。
小丫头这幅狂草,狂而不骄,草而不燥,笔笔中峰,字字飞动,堪称“登峰造极”。
如果客观评价,他觉得小丫头的书法水平已经超越杨墨。
不同意归不同意,但不影响他对小丫头才华的欣赏。
沈爷爷将卷轴卷好,看向程青羽,中肯点评道:“嗯,写得不错,说明这几年你很用功,这幅书法,我收下了。”
程青羽送上第二份礼物,这是一幅沈爷爷的画像。
沈爷爷看后很满意,爽快收下。
程青羽取出第三份礼物,医书。
一看这本书的封面颜色,就知道有些年头了,沈爷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动作十分轻柔。
看了几页,他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和这本书差不多时期的医书,只有少数几本留存下来,而且,都收藏在博物馆里。
沈爷爷抬头看了程青羽一眼,这本书的价值不可估量,随便拍卖就能在申城买套房子。
他虽然喜欢这本书,但也不是贪财之辈,尤其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程青羽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主动提起自己送这本书的原因。
这套医书一共三本,战乱时期丢失两本,剩下这本被爷爷密封起来,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拆开过。
家里藏书太多,孤本医书被遗忘在角落,后来又放在五叔家的阁楼上十年。
在决定送书之前,程青羽征求过奶奶的意见,奶奶也是支持的。
另外,她还手抄了两本,一本送给了沈姐姐,另一本随原版一起送给沈爷爷。
原版可以用来收藏,手抄本查阅比较随意,可以说考虑得相当周到。
沈爷爷听她讲完医书来历,微微点下头,正准备将书合起来,这时看到扉页上盖有一枚藏书印章,他瞳孔猛地一震。
这是一枚梅花图案印章,字体很小,如果不细看,不太能看清楚上面的名字。
而沈爷爷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一位故友的章。
因为这枚印章是他十五岁那年亲手所刻,他还记得,其中一片花瓣上有瑕疵,而瑕疵的位置,恰好和书上这枚章吻合。
担心认错,他将书本拿近一点,看清楚上面“程长庚”三个字,他差点泪目。
时隔七十年,他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这枚章。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爷爷从发愣中回神,颤着嗓子问:“程长庚是你什么人?”
他情绪太过激动,说话声音有点大。
另外几人被吓一跳。
程青羽愣了愣,如实回答:“是我爷爷。”
说完,她感到奇怪,难道沈爷爷和我爷爷认识?
沈白君一家三口也同时看向老爷子那边,个个一脸懵。
沈爷爷眼睛直勾勾盯着程青羽看,试图从她身上找到故友的影子,五官长得不太像,但细看又有些神似,难怪之前总觉得小丫头有种熟悉感。
原来如此。
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他不由怀念那位半个多世纪没见面的兄长。
如果兄长健在,今年恰是百岁。
沈爷爷刚想追问一句:“你爷爷身体可好。”
这时突然想起程青羽的身世,他曾经听儿媳妇提过,小丫头的父母和爷爷在同一天过世。
想到这个,心里的喜悦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难过怅然。
当初得知小丫头姓程,又是桃源人,他也怀疑过,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年龄对不上。以长庚兄成家年龄来算,孙女至少得三十多岁。
被沈爷爷用这么复杂的眼神打量,程青羽不知所措,问道:“沈爷爷,您认识我爷爷呀?”
沈爷爷回过神,叹息道:“何止认识,你爷爷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他也是我最仰慕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