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之本已失去了修为,云海台一战,他是以金丹之力强行支撑着,如今一泄力,灵力反噬,呛咳一口鲜血后,便陷入了昏迷。
明净殿内。
“金丹碎裂,五脏六腑俱损,恐已无力回天了。”药师收回诊断的手,叹气道。
无念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师尊灵力高强,怎么突然就......”
药师叹气道:“他修为早已尽失,是强行震碎了金丹,以最后的灵力拼死一战,护得青云派安宁。”
无念望着林寒之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嘟喃出声:“修为尽失......”
药师又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道:“林掌门此前来问我解除魔族血印之法,我便告诉他,上古古籍有载,魔族血印不会消失但可以转移。需用芝兰草和万年玄冰剑,再加上强大的灵力修为,便可将魔族血印从一人身上引渡到另一人身上。”
“如今看来,掌门他是成功了。”
无念震惊的跌坐在床边:“师尊他......他竟然......”
他低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的说不下去。
窗外月色清冷。
林尘托腮,半梦半醒间,前尘往事一一涌过,回忆的碎片在无念面前拼凑出的是林寒之那张清冷绝艳的脸。
第一次见到林寒之时,是父亲带他来青云派拜师那天。
他一身白衣蓝纹,袍带翻飞,立于海棠花树下,眉目清冷。
无念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他那时毕竟年少,第一次要离开家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安或脆弱都藏得很好,叫外人看不出来,只当他是寡言冷漠的性子。
那天各峰峰主对这个籍籍无名,毫无背景的少年的拜师并不太感兴趣。
司戒长老夏兴封道:“司戒门要求严格,只怕小公子会受不了。”
玉宇峰长老王子兮道:“玉宇峰对宝物商贾知识的涉猎要全面才行,还要善于谈判,小公子这性子怕是不太合适。”
落月峰长老柳千艳道:“我们落月峰只收女弟子的。”
已经被拒绝了多次,无念心想,这次的拜师看来要以失败告终了。青云派若不收他,他爹又会把他送到哪个门派呢?
他听着各个长老们的推脱之词,低头不语,脚尖下意识的来回拨弄着一颗石子。
这时一道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
“我要他了。”
“蓬屿峰缺人,我这明净殿太冷清了,多个弟子也可热闹热闹。”
“我叫林寒之,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师尊。”
无念停止了脚下的动作,抬眸望着林寒之。
林寒之眼眸带笑,向他伸出了手。
从此无念的心上便刻下那人眉眼弯弯的影像,再也挥之不去。
“师父......”一声呢喃在寂静无声的明净殿内响起。须臾,无念的侧脸从掌心滑落,他的意识完全清明了,转头望向床上的林寒之,师尊没有醒。
他对林寒之一开始是倾慕崇拜,他努力修炼不曾惰怠半分,就是为了不让林寒之失望。后来他终于成为了最优秀的那个,站在了他身旁,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想,就算一辈子就这样待在师尊身边也是可以的。只要往后余生,他睁眼能看见他就行。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为自己争取的就更少了。如今连这一点甜,老天都要收回了。
床上昏迷中的林寒之被金光托着,那金芒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心脏,这三天无念不眠不休寻遍各种奇珍异草,取其精魂给林寒之疗伤。
林寒之昏迷了三天。
今日是白露,秋风萧瑟。
林寒之终于睁开了眼,他望着趴在床边的无念,眉目一如初见时温柔。
“无念。”他轻声唤道。
无念抬头,喉咙发涩,他呆愣的望着林寒之,生怕这是一场幻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
林寒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安抚的意味。
无念猛地抱住林寒之,声音哽咽道:“师尊,你总算醒了。”
林寒之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担心了吧?”
无念红了眼。他仰头望着林寒之,他的眼睛很亮,透着莹润的光泽。和这些年来无数次的仰望一样。
纯真,热切,渴望。
本无力回天的林寒之醒了,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的鸟儿,当晚便飞遍了整个青云派。各长老踩着纷纭杂沓的脚步,一波一波的来看过,确认掌门师尊真的无漾后又纷纷离开。
林寒之这一天被吵得不得休息,心下烦躁,这会人总算都走了,只有无念呆呆的立在窗边,手托着腮,望着夜色中的海棠花。
他周遭似乎萦绕着一股忧伤,在此刻寂静的殿中。
“我说少年,等我真的死了再悲春伤秋吧,我看你那么喜欢那颗海棠树,倘若我死了你便把我埋在那树下,不失为一处芳冢,如何?”
无念身体一顿,转头望着他,那双眼蓄满了水珠,却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林寒之本打算开个玩笑逗逗无念,缓解下低沉的气氛,可一看见无念的脸,他的笑容便凝住了,随后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自己惹哭的,可不得自己哄。
林寒之起身走过去,将无念拉进怀里,声音轻轻的飘在风里,“对不起啊,无念,是我错了,我不该乱开玩笑,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别难过了。”
无念将眼泪擦在林寒之的衣服上,低声喃喃道:“师尊,我不要你死。”
“不死不死,祸害遗千年,我定能长命百岁活成人瑞。”林寒之就差指天发誓了,他的心被胸口的湿意烫得生疼,他就不该嘴欠。
无念刚刚哭完,又被他给气笑了。
过了好半晌,无念说道:“我不求你长命百岁,我只求与你生死与共,白头偕老。”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的那颗海棠花树,总觉得曾经有人抱着一具冷透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明净殿里只有空荡荡的枕席,荒凉寂静的冷风,无主的落花。一场失落的爱意,两具冷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