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平地起了一场沙尘暴,十几名少年鲜衣怒马,透尘而来。
跑在前方,打马最狠,叫得最凶之人不过十六七八,眉清目秀,若非喉结醒目,极易错认成一个女子。
已经被赶离大道的百姓见到此人,皆是噤若寒蝉,有的甚至浑身发抖,仿如见到了凶狠的豺狼虎豹。
因为上次古杏一事,陈潇后来特地留心过仇姓一家。
仇三在战争中发了不少横财,而他的老子更狠,十年战争,不知倒卖了多少军需物资。
据说在弃掉仇庄,跑路之前,这位仇家的顶梁柱,又伙同县令诸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北漠军一撤,仇庄自然物归原主。
近几年,又联合许多以前便依附在他家门下的各路地主豪绅,兼并了不少的土地。
如今这个家族可谓如日中天,已然成为当世门阀,离世家也就只是欠缺了时间和传承。
让人人畏之如虎的少年,名为仇修杰,乃是仇三最小的一个儿子,亦是上次蛊惑郭怀安以身犯险的那一位。
一行十六七人皆佩长剑,卷着黄尘自陈潇身前跑过。
到了城门却不进去,纷纷停驻在先前百姓停车的那片阔地上,有说有笑。
仇修杰不时偏头看向来路,待烟尘彻底散去,一辆奢华的马车,慢悠悠从远处驶了过来。
有人嚷道:“来了来了来了,真是让我们好等,都说骑马了,就他偏要坐车,跟乌龟在爬一样。”
旁边一人笑道:“就他那病怏怏的身子,你让他骑马?你索性让他找根面条,吊死在你面前好了。”
说话的两人在队伍中年纪最小,皆是十四五岁的样貌,衣着却是最为精美华贵,面容九分相似,应是一对双生子。
其他人也衣着不凡,但似乎天然矮了一头,并列在他两人身后,翘首以盼的等着那辆马车到来。
看来所谓贵客,指的就是这两个少年,以及那坐车之人了。
陈潇远眺过去,那马车是真的驶得极慢,平平缓缓,仿佛不敢有半点颠簸,玄色做底的车帘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朱雀。
身旁的杜姓老人惊呼道:“朱雀世家?南方的朱雀世家,怎么来了……那二位小公子难道是玄武世家的子弟?!”
看来是了。
神,是诡秘与华贵,不可直视,不可染指。
仙,是修行的巅峰,是凡人的高贵,是可踏及的荣耀。
为了摆脱寿元桎梏的修士不知凡几,然而大多只是徒有其名,不知多少人,穷其一生,连颗金丹都凝不出来。
不过,陈潇也曾从冥优优口中,听说确有那么一些人,能活上几百岁,乃至上千岁的,应该便是修士的极致了。
飞升?
连神都要陨落的世界,他们往哪儿飞升。
世人口中的仙,大抵说的那些看起来已经超脱生死之人,嗯,看起来。
却也不能因此而小觑了他们的力量。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这样的存在也是有的。
有人在不断努力追求更高层级的力量,因此才有了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山野散修也不少。
杜壮虽是一介村夫,但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能知道朱雀、玄武世家,并不足为奇。
——话说回来,若只是个蜗居一地的老头,对待刘娥小两口,当初恐怕不会有如此广阔的胸襟。
陈潇只是有点意外,一个县城的土财主,说门阀都是抬举他仇家,居然能请来两大世家之人做客?
但转念一想,即便是修真世家,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与人如何交际都是有可能的。
行驶缓慢的马车,终于还是从他前面开了过去。
只见里面一个少年,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半张病入膏肓似的苍白的脸庞。
凡是能称得上修士之人,没开天眼的恐怕没有几个,那少年透过车窗,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浮在路边的陈潇。
两人皆是匆匆一瞥,陈潇平平静静,显然对里面之人没有多少兴趣,对方似乎有些惊讶,车子过去之后,又从后窗望了过来。
一群少年策马赶来,将他团团围住,各种嬉闹,这才放下帘子,传出几声咳嗽。
没有再策马疾跑,一行人平平稳稳入了城,不久之后,进城的几位村妇携着采买的物品,回到了骡车这边。
刘娥由她婆婆搀进车厢后,其他人也开始依次登车,陈潇自然是继续躺上车顶,随着车子往回驶,悠然自若的哼起小曲儿。
一曲尚未唱罢,便听见下方传来的欢声笑语。
“丫头,你可要当心了,先前那位仇公子可是盯着你看了好久,看他那样,八成是对你有了想法。”
“也不错啊,仇家家大业大,那位公子生得是秀气了点,但又不像咱们的男人那样,要靠着体力过活。”
“什么不错啊,那仇修杰的恶名,这高陵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洛丫头才不去跳那火坑。”
“年纪小嘛,难免心高气傲,成了家就收心了,要不人们总说成家立业。”
“闭上你的臭嘴,洛丫头岂能久居这一隅之地?洛先生是在都城当大官的,身边都是达官贵人,她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哎呀,你们好吵,我陪杜爷爷赶车去。”
少女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往车板上一坐,顿时耳根清净了。
杜老爷子笑着看了她一眼,从一个小丫头片子,亲眼看着她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心里竟是没来由的老怀安慰。
同时也对车中妇人的那些说法嗤之以鼻,仇家公子算个屁,凭他也想染指这丫头,他也配?
不知怎的,老人下意识地扭头朝车顶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咧嘴笑了起来。
旋即又微微摇了摇头,心说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陈潇忽然一跃而下,插进两人中间,看了看少女,道:“那姓仇的没欺负你吧?”
洛依依眨了眨眼,冲他甜甜一笑,“盯着我看算不算?”
陈潇叹道:“谁叫你生的好看呢,只要是个正常的男子,恐怕就没有不会多看你两眼的。”
少女摸摸自己脸蛋儿,嘿嘿笑了两声,深表赞同。
随后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很高兴地递给他。“我父亲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