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常府的正门直到宵禁时分才落上了门栓。
但第二日。
原本还能在应天府中滞留近两月,让回京的这三位藩王与家眷好生团聚,休养。
可一大早。
三位藩王的王府就差人送来了欠条。
与此同时。
迎着刚刚打开的城门,三位藩王就出示了一份由当朝太子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亲自带着亲卫,押着三支长长的车队,踏上了回封地的路途。
虽说十月中旬还得赶回来给自家老爹祝寿,去往封地这一趟的一来一回,再加上抵达封地之后的安排,几乎就要耗掉这两月时光。
他们仍旧“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路途。
………………
苏州府。
钦差府邸的书房内,道衍翻阅着从市坊中搜罗来的情报,好似若有所思。
此时距孔家南北两宗在苏州府城会晤,共同参与四书五经重新校订释意起,已有半月。
算起来,道衍领东宫职到此也已四个月有余。
四个月的时间。
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促进四书五经的重新校定,以及“煽风点火”,挑拨学争。
他最多的精力,就是在这四个月之间。
借着常升的面子,与廖权搞好了关系,并凭借着曾经和张同知,如今的张知府一同梳理庶务的情谊,靠着这苏州府城里一文一武的扶持与帮助,将整个苏州府参照着应天府的模式,将许多的地痞流氓无赖作为自己的“眼线”收拢了起来。
甚至还通过合情合理的方式,将几个眼线送进了孔家南北两宗的府宅。
虽说探听不到核心机密。
但只要有些风吹草动,结合苏州府城内那些流氓泼皮无赖,就能给道衍提供许多常人所不能察觉的蛛丝马迹了。
“大人,知府大人来访。”
“请进来吧。”
门房敲响了道衍的房门,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多时,一身常装的张“知府”就迈步踏进了书房,笑着行礼。
相比几月之前在常升面前的颓疲,如今前途似锦的他,当真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整个人脸上的皱纹都消散了几条。
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姚大人,今日休沐,前来叨扰,还请莫怪。”
道衍迎上来虚扶,笑道:“知府大人哪的话。”
“一连数月的叨扰,加之四书五经叫定的安排,都少不得大人的倾力撮合与扶持。”
“待到此间事了。”
“回京的奏报上,太子殿下定然忘不了您这位苏州代知府的。”
如此的话语虽在过去听了不下三遍。
但张“知府”仍然颇为受用。
几月的相处,他也亲身见证了道衍的能力,手腕,对其品性也有了解。
这话是不是空穴来风。
从几个月来,朝廷的扶持力度就能验证一二。
不论是最开始的水师营寨和东宫卫率的强势帮扶,还是后来宋濂等大儒的配合,再到报社人员的进驻。
这位钦差的前途,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有了这位的引荐。
再加上与水师营寨主将,以及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东宫少詹事的关系。
最后再加上,此间四书五经校订完成之后的“福泽”。
这苏州府“代”知府的代字,应当是能摘下了。
寒暄过后。
坐下的两人也就着家仆送来的茶饮聊起正事。
“姚大人,自从孔家两宗进驻苏州府后,时过半月,苏州报社的那帮笔杆如今总算是初有成效了。”
“这半月,我与他们在各种宴请上打了几回照面。”
“相熟后,也私下与他们会晤了两回。”
“我会暗地将四书五经校订中,几名大儒揪出的孔家北宗校定中的错漏和短板与他们分说了一二,更点出南宗与北宗暗地较劲,争执不下的事实。”
“同时也表明了对孔家北宗的站队。”
“那几名笔杆子果然对老夫掏心掏肺,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更将朝廷颁与孔家南中的那块嘉奖牌匾,污蔑成了南宗欺世盗名,钓名沽誉的铁证。”
张“知府”一边回想着。
面上还带着不少唏嘘,他是经历过“社会”毒打和上司欺压的。
对孔夫子所谓的神圣性,并没有寻常读书人那般盲目。
充其量是尊重吧。
当召见几个笔杆子,在他面前暴露无遗的对孔家庙的“狂热”信仰,他也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觉不对。
却也说不出来不对在哪。
“现如今,他们已经搜罗了不少“南宗”和校订四书五经的大儒联手“打压孔家正宗”的罪证,准备在明日的报社头版上公布出来。”
“姚大人以为,是否要再压一压。”
道衍当然明白张“知府”的意思。
这位如今算是一个政治投机者,通过道衍的手段,不会看不出来朝廷对于孔家的有意打压。
换做旁人,这时该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只是作为太子簇拥的潜在考察者,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不可避免打上了太子一脉的标签,倘若不主动紧跟朝廷的步伐,展现一二自己的积极性,那可就是两头不讨好了。
“不必了。”
“朝廷不能亲自下场。”
“倘若你我插手其中,虽然是可以将这引战的报道退后,让火烧出来时更旺。”
“却难撇清朝廷也在背后打压孔家的嫌疑了。”
“就让他们闹吧。”
“届时,还需知府大人“委屈”一二,居中“调停”了。”
道衍似是电影,又似是宽慰的加重了委屈和调停的话音。
张“知府”的脑袋虽然欠灵光。
但只要回味一二道衍过去的手腕,就不难领会这委屈自然是要舍了一身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在孔家北宗与其他大儒及孔家南宗的夹缝间左右为难,四处没讨到好,被人嫌弃,乃至参上一本尸位素餐,背地里却干着给孔家与其他大儒拱火的勾当。
至于调停。
那当然是越调越不消停了。
想到这,张“知府”自然笑着作保般,起身作揖道:“姚大人客气了。”
“只是从明日起,怕再无消停的时日,为防有变,就必须与姚大人少些联系了。”
道衍也起身相送,临走还不忘画饼道:“知府大人高义,太子若有知,有朝一日,定然会为知府大人亲自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