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红灯笼飘近，杨二郎看见每个灯笼都被一个鬼差提着。
十二盏红灯，三十六个鬼差。
鬼差倒不像刚才那个游灵般扁平，但也七扭八歪，青面獠牙，满脸戾气。
领头拎灯笼的鬼差似乎看到了什么，将灯笼向上提了提，探着脖子瞪眼观瞧。
哮天突然现了元神，周身发散雪白光芒，鼻息中火苗喷溅。
鬼差们立刻乱了阵脚，发出凄厉的叫声，有的想逃，有的揪住同伴要一起壮胆，原本排成一排的红灯笼也互相碰撞，其中一盏被烛火烧穿红纸，“轰”地一声爆燃起来。
哮天冲上前去，截住他们后路，鬼差们吓得吱哇乱叫，抽出妖刀在面前乱舞，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斗哮天的。
这支巡逻队早不知在鬼界当了多少年的差役，负责对散乱游灵进行规制，从来都是吆五喝六，威风得紧，如今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神兽。
他们不认识狻猊，但哮天一看就不是鬼魂，浑身白光，跟统治鬼界的仙人一般无二。
凡是从仙界下到鬼界进行统治的仙使，都是因罪受罚，哪有好心情，加之仙界对鬼界的蔑视，从来不把这些鬼差当“人”看，动辄打骂、惩罚，使得这些鬼差看见发白光的哮天就吓得瑟瑟发抖。
当断肢鬼婆报告说看见了一只仙兽，巡逻队众鬼还笑话她被吓疯了，这鬼界除了正印仙使，何曾来过其他仙人仙兽？
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只白光神兽。
此时哮天在巡逻队周围逡巡，吓得众鬼纷纷跪下磕头，狰狞的脸上装出可怜模样，恳求神兽放他们一马。
哮天见众鬼都往领头的那个鬼差身后躲，料知那个赤发黄牙的就是队长。它四爪一划，来到赤发鬼跟前，歪头盯着他。
赤发鬼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两只鬼爪抬起，护着自己脑袋，嘴里不停叫着：“仙使饶命，小的是来请仙使的，不是，不是来抓你们的......”
哮天抬起右前爪，轻轻搭在赤发鬼脑袋上，赤发鬼一张青脸吓得煞白，身子一缩，蜷成一团。
哮天并没有开口，用爪子向赤发鬼传递着信息。
只见赤发鬼慢慢抬起头来，不再如先前那么害怕，点头哈腰不停说着：“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哮天缓缓飞回杨二郎和依斯雅身边，赤发鬼则把众鬼差聚到一块儿，嘀嘀咕咕下达着命令。
部署完毕，众鬼差大呼小叫扑上来，抓住惊恐大叫却发不出声音的詹福海和李摇旗，用索命绳穿过他们的锁骨，两个穿成一串，拉了边走。
另有十来个鬼差用索命绳系上直升机的起落架，将机身也一并拉上。
依斯雅在杨二郎耳边说：“咱们骑哮天走。”
她侧身坐在哮天身上，杨二郎则跨坐在她身后，双手越过她的纤腰，抓住哮天脖颈上的鬃毛。
赤发鬼左手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五步一回头，一边对哮天谄笑致意，一边用留着长指甲的右爪指点着方向。
杨二郎感觉这一走又是几十年，简直比西天取经还要遥远。
“我们是去哪儿啊？”
他俯身在依斯雅耳边问。
“去鬼府，你们人间说的阎罗殿！”
杨二郎吃惊地长大嘴巴。
阎罗殿？
这次他倒没有害怕，反正已经来了鬼界，跟哮天和依斯雅在一起，去哪儿都比飘在无尽暗夜中好。
刚开始的时候，周围都是暗夜，只能借哮天身上的白光和红灯笼摇曳的烛影，看到自己所处的这一支匪夷所思的队伍。
拉着索命绳的鬼差，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猛扯一下，杨二郎看见詹福海和李摇旗痛得哇哇大叫，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他们煞白扭曲的脸和豆大的汗珠，彰显了他们的疼痛。
虽然他恨詹福海和李摇旗，但眼见他们如此遭罪，杨二郎也赶紧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一路上，只偶尔见到一两只游灵，每只都跟先前见到的断肢女鬼不同，并非都薄如纸片，但都是奇形怪状、支离破碎，脸上表情不是愤恨，就是绝望。
游灵见到鬼差拿人，队伍中还有一只神兽，无不惊奇，目瞪口呆地驻足观看。
鬼差们就挥舞着灯笼，将他们驱赶开去。
依斯雅扭过头，杨二郎知道她有话想说，忙把耳朵凑上去。
“这些游灵，都是死后不愿意投胎的。他们对人间绝望，不想再回去，甘愿留在鬼界。”
杨二郎点点头，凑上去问：“那这些鬼差呢？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一样的。他们不愿意回人间，赶上鬼府扩招，报名参加培训，就有希望成为鬼差，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公务员。”
“扩招？是需要的鬼差越来越多吗？”
“是的。主要是管理永劫地狱。既然号称永劫，进来的魂魄就要永远经受折磨，这些犯魂就会越来越多。犯魂生前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哪肯老老实实受罪，个个都不停想法子要逃狱，因此要有很多狱卒看管。”
杨二郎想象着，被打入永劫地狱的人，得坏成什么样。这些坏人的鬼魂被关在一块，还越来越多，还真是不好管。
“还有，”依斯雅继续说，“鬼差执勤的时候，也有殉职的，当即灰飞烟灭，也需要补充。”
原来鬼也会死？还有可能“殉职”？
听了这话，杨二郎再看这些巡逻队中的鬼差，突然觉得他们身上有了些人味儿。
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杨二郎也不觉得饿，也没有困意，只是不知这条路到底要走多久。
慢慢地，路上遇到的游灵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了鬼村、鬼镇。
镇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有的镇上鬼市还挺热闹。
路上遇到的鬼都对哮天和骑在神兽身上的两个人类非常诧异，对龇牙咧嘴被拴着锁骨的詹福海和李摇旗倒是没什么兴趣。
依斯雅好奇地看东看西，有时看到鬼市摊位上好玩的东西，还兴奋地指给杨二郎看。
随着街市繁华，“人”气越来越旺，杨二郎突然发现他和依斯雅说话已经不用单凭口唇和耳廓的接触，即使离开一些距离，也能听得到。
等到面前出现一座大城，他们已经能像在人间一样自由交谈了。
对此，杨二郎感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