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吱！”
一声略显急促的刹车声，从轧钢厂行政楼下传来。紧接着就是“咔咔！”两下开门声。绿色吉普车内的驾驶员打开车门，从后车座里走下2位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还有1位戴眼镜的年轻人。
如果离得近的话，就能明显看出那位有些秃头的矮胖子是轧钢厂的王厂长，也是上次领着厂里所有高级工，前去机械学院考级的那位最高领导。另一位面带微笑的高个子就是轧钢厂聂总书记。最后那个年轻人是王厂长的秘书。
“通知他们10点整来开会。”
“是！”秘书应了一声，提着皮包快步跑了出去。
轧钢厂大会议室内，主位置上放着3个木桌子，分别坐着聂书记、王厂长、高福新。主位对面的一排排木桌前，按照各位领导的级别排序，坐着轧钢厂大大小小的160多位各部门领导干部，周文忠的清洁科科长此时正坐在会议室门口处，再往后挪2米远就算是会议室外的地界。出来进去的同志很容易撞上他。
“人来的差不多了，我简单说两句。”聂书记翻看工作本说道。
所有人闻言都把手中钢笔合上，十指互插架在桌子上等待指示，全体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像是经过排练过似的。只有王厂长的秘书在弯着腰，小声在他耳边汇报最近几天厂里的重要情况。
“这个…最近这些日子我和老王不是去部里，就是去局里开会。咱们厂里的事多少有些照顾不到，但我们回来后一看，成绩还是很不错的嘛。特别是前几天的五一汇演，我今天刚回办公室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全都是兄弟单位在夸赞咱们厂这次庆祝活动的。这点…”
聂书记语气一顿看向孙副厂长说道：“这点很好。”说完后又看向王厂长。
王厂长接过话说道：“等会中午还有个会，我就长话短说了。咱们轧钢厂周边的2个厂子啊，最近发生了几起事故，情况很不乐观。安全生产问题是重中之重！每次开会就得提安全！提安全！这次虽然是别的厂子出事，但咱们厂里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王厂长说罢就看向在场的10多个车间主任。
“我们回去就开展高炉、转炉、管道等设备的设施排查。”
“对，还有设备的检修维修等危险作业，全面排查是否存在生产安全事故隐患。”
“我回去就给他们开会，并且对安全生产管理岗的人员进行考核。”
“我们电工组回去以后也重新排查一下线路问题。做到早发现，早更换。”…
王厂长抽着烟拍拍桌子说道：“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能保证咱们厂子不出大差错？连我都不敢保证，我现在就是坐在火山口上。什么时候爆发不知道。咱们目前的重中之重，是检查吊运铁水钢水和液渣的起重机！还要全面检查冶炼、熔炼、精炼生产区域的安全坑！演习！还得继续演习！另外还有炉、窑、槽、罐类的设备本体也得检查！像是废料渣干燥不干燥？有没有安全隐患？有毒物的密闭容器也要检查！如果是我今天交代过要检查的设备出了问题，我就唯你们几个是问！”
“明白。”
“是。”
“明白。”…
王厂长又重新点上根烟，抽了一口使劲拍桌子呵斥道：“特别是你7车间的郭大撇子！你底下员工把状都告到我办公室了！说你上岗就溜号，反应情况都找不到人！你跟我说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啊！你成天在忙什么？”
郭大撇子手扶额头答道：“最近饿得站不住，眼晕的厉害。”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人家都不晕，就你晕！”
王厂长借着郭大撇子敲打了一圈人，最后又说道：“安全生产的问题我讲完了，你们回去以后就领着各自的小组长开会。现在说说第2点，还是防范于未然的问题，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工人们干的又是高强度的体力活，整天围着高温炉奉献自己的力量，降温问题一定要解决好。”
李钟文听后看向采购科的齐立勋，齐立勋又看向总务处处长…最后后勤部长抬起手冲着王厂长说道：“等会我回去后就把人全召集起来，开完会就把他们撒出去。哪怕是磨！也得磨出来足够量的绿豆和人丹。保证配给所有一线工人。”
王厂长点点头说道：“还是那句话。统筹安排，扎实推进。落实责任，全面自查。认真验收，逐一确认。别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明白。”…
王厂长盯着孙副厂长看了一会儿，最后看向武装部长万开阔问道：“你们武装部的文件也下来了吧？”
“对。”
“说老实话，平时一些部门喜欢搞点小动作，但只要是不犯大原则，厂里也不会去追究。可是人不可能不犯错误啊！有些错误不能犯，一旦过了警戒线，你想撤都撤不回来。我们红星轧钢厂的工人挺多，天气热起来以后，保不齐就有的人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毕竟生产进度耽误不得。”
“我知道。”万开阔抽着烟应道。
王厂长摁灭烟头看向聂书记，得到摇头回应。
“那就先这么说吧，你们回去后赶紧传达下去。有事情要汇报的留下，老高也留一下，其他人散会。”
孙副厂长耷拉着脸拿起工作记录本，眼神有些冷。嘴里小声嘀咕道：“比狗还护食。”王厂长刚才的前半句话是在警告自己越了线，借着文艺汇演抓宣传的机会，和3车间主任走的有些近。
王厂长见所有干部已经陆续离开，冲着自己秘书招招手，秘书见状快步走出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抱着1个纸箱放在桌子上，顺手抄起地上的暖壶，往桌上的3个搪瓷缸子里续满开水。
“厂长、聂书记、高工，我先出去一趟，您几位有事儿就喊我。”秘书说罢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王厂长打开纸箱子，拿出1件土黄色的呢绒女士大衣抖愣开。
“瞅瞅吧老高，这可是我托人给你带来的，上海呢绒厂出产的大衣。别再造谣我出门不讲究，空着手回来。”
高福新抚摸着呢子大衣，只摸了两下就觉得手心已经出汗，足可见这件大衣用料很扎实。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大夏天的送我1件呢子大衣。谢谢谢谢。”
“哈哈哈…你穿上它工作一会儿就得蹭一身油，这是老王给你媳妇带的。这盒是我给你带来的上海高级点心。瞅瞅吧。”
高福新接过礼品盒，抚摸着上面“上海高级特色点心”8个大字。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高级点心，都明着写在盒子上了，一点也不低级。”
“行了行了，老高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厂长又散了2根烟，顺手把剩的半盒烟塞进高福新的裤兜里。
“说说吧，聚餐到底怎么回事儿？”
高福新收起笑脸看看聂书记，又看向王厂长正色说道：“你别怨3车间的老冯。他也有他的难处，3车间前前后后经历过几次调整，现在是要技术员没技术员，要高级工没高级工。每年的技术大比武3车间都是垫底儿的存在，老冯他不要脸？他手底下的工人不觉得丢人？平常干的都是些累活儿，谁不想争第一啊！让他去五一聚餐上找苏联专家套近乎的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怨就怨我吧。”
“然后呢？”
“老冯他根本就没坐进那个屋，想起来我就一肚子气。太她妈丢人了！我也跟着丢人，拿了两盘菜还被人数落一顿。”高福新说话音越来越小。
“嗯？你办的什么丢人事儿？说出来让我们俩也高兴高兴。”
高福新把那次餐桌上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讲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跳过任何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