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劳烦您受累瞅瞅我这张介绍信可以用吧?”
种子商店的男店员,接过周文忠递来的介绍信瞅了瞅,又搓搓上面的公章,最后看看自己的大拇指头。
“可以。”
“那就劳烦您给我来点黄瓜种子、长豆角种子,还有洋柿子种子和芫荽种子。”
“长豆角没有,其他3种都有。每包3分钱。”
周文忠道了声谢,同时递过去1毛钱。接过找零和3个工资袋大小的草纸小包,转身走向公交站台,准备搭乘电车前去轧钢厂。
60年代开始实行计划经济,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市里有专门的种子公司,在各人民公社又有专门的种子站。种子公司和种子站们货源都是国家统一调配,保证供应,保证质量,保证节气准时调拨。
现如今又是灾荒年,没有介绍信谁也不敢把种子往外卖,就算直接去农村找人换,那也先得开1张去农村的介绍信,灾荒地区的农民不能进城,周文忠这种城里人要是想进农村,同样也不容易。起码得通过好几道关卡的审核。
“哎呦金主任您也在这儿!您说这不是巧了吗?辛苦辛苦…”
金主任和邓纯明俩人经过与熊福生一夜的沟通,此刻已经累的瘫坐在木制沙发上起不来。见到周文忠后只是点点头打招呼。
“金主任有个事儿得跟您汇报一下。”
金主任扶着墙面站起身,冲着门口摆摆手,周文忠掏出烟赶紧跟上。
“刺啦…呼…说吧。”
“不知道熊科长那边是什么意思?”
“已经做好了他的思想工作,我估计问题不大。”
“这事儿闹得!您说…唉…”周文忠一脸懊悔的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揉搓着自己头发。
金主任看见他的举动,气的想抬起脚踹过去,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直接说吧。”
“我那个对象说她不进厂,熊科长那边又同意了我的赔偿标准。您说这事不是弄岔劈了嘛!”
“呼…”金主任觉得自己心脏,在短时间内经历了骤停加猛跳。长出一口气,眼冒金星扶着墙晃了晃头。
“就这事?”
“对!咱们俩可得先说好啊,多出来的那个工作指标我可不要。我周文忠身为一名英雄模范,绝对不能占公家便宜。反正我不要,您爱给谁给谁,我不要…”
“你就是跑来跟我说这件事的?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大早晨我刚收到对象拍来的电报,第一时间就来找您说明情况了。反正我是向组织汇报过了,您可不能翻后账,抓着我这点不放。”周文忠耍着无赖说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没有别的要求?”
“没有,没有,没有!您到底还让我说几次啊?真没有!”
“那就这么着吧,你这事儿得赶紧解决。咱们就按照那张稿纸上写的事情经过,给光大职工们一个交代,你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没有,那就实事求是的说呗。我总不能编瞎话骗人吧?”
“好,今天下午我就让宣传处的同志们贴大字报说明情况。你要的那间房子,回头会有总务处的同志找你单独沟通。另外组织处已经批准了你的入党申请,知道你是初中毕业,也怕你有些字不会写,邓纯明亲手帮你写的入党申请书。”
“太感谢您了!谢谢谢谢。”
“真的没事儿?”
“没有!我向伟人保证!”
金主任揉着胸口返回保卫处,周文忠隔着玻璃见到邓纯明冲自己点头,挥了挥手作为告别,转头又踏上公交车前去。
“二龙路到底在哪儿啊?”
“8中东边的大木仓胡同,它们俩挨着呢!”
周文忠掏出烟递给好心路人,划着火柴给他点上。
“谢谢您啊同志。”
“不客气!你就在太平桥站下车,或者直接在8中下车。然后朝着东边方向一直走,你到那里以后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再不济你就找人问问皮库胡同。”
“对对对,我要去的就是那儿!谢谢您同志。”
“不客气!”
周文忠见到公交车已经驶到近前,赶紧从兜里掏出月票踏上车。
25分钟后,周文忠成功的在西城区找到了协和医院、儿科医院、366医院的家属院。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片小四合院聚集地,但西城区的房子确实比自己家牛逼的多。起码看起来就高,最少也得比自己家高半米多,“东富西贵”4个字果然名不虚传。
周文忠伸手划着重充满历史感的青色石砖,按照门牌编号寻找到了22号四合院。
“瞅瞅人家的大门设计,直接空出来半间房头作为避雨使用。还有门前的抱鼓石一看就是文官府邸,最后再看看人家大门上的门簪,还有这台阶、门槛多讲究。这影壁墙起码得是从三品的官员府邸,南锣鼓巷的房子就是个屁!连砖头都比人家差远了。还有人家这跨院、这…菜地?”
“小孩你给我过来!”周文忠从兜里掏出1大布兜玻璃珠,这是刚才花了5毛钱从供销社买来的。
“哗啦哗啦…知道这是什么吗?”周文忠摇晃着布兜问道。
“你是来拍花子的吧?”5岁小孩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答道。
“别胡扯,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这么骚吗?你都多大了还穿开裆裤。我这些玻璃珠全是白送的。知道钟锦宁大夫家住在哪儿吗?”
“后院。”
周文忠数出10个玻璃珠交到小孩手中,他全身上下的衣服连个兜都没有。
“剩下的还想要吗?”
小孩怯生生的应道:“嗯。”
“想要也简单,只要你帮我办件事就行。你作为1名社会主义未来的接班人,别人让你办事,你能忍心拒绝吗?不能!你就拿着这一大兜玻璃珠去胡同里玩,哪人多就去哪玩。别人要是问起你这些玻璃珠是哪来的?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可不是钟锦宁大夫的对象,我就是她的1位普通朋友。我叫周文忠,是红星轧钢厂的工人,同时也是英雄模范。”
“你是英雄?”
周文忠揪着自己白背心往下拉,向小男孩展示展示自己的伤疤。
“现在你信了吧?”
小孩点点头接过周文忠手里的布兜。
“一定记住关键字,普通朋友、工人英雄,千万别说我是她对象。”
“我记住了!英雄!”
周文忠整理好自己衣服,手上出现1个网兜。里面装着2瓶茅台、1条大前门、1斤羊肉、1盒上海糕点往后院走去。
周文忠生怕别人看不见这4样礼,特意用网兜来装这些东西。
“2位大妈您身子骨都挺好的呗,受累打听一句。钟锦宁大夫家是在中院里住吗?会抽烟吧?来来来…”
周文忠从印着[红星轧钢厂]5个字的工作服兜里,掏出锡封装红牡丹香烟拍了拍。也不管几位大妈会不会抽,愣是往每人手里塞了1根。
大妈盯着周文忠的网兜答道:“不在前院住,她们家在后罩房。”
“谢谢您啊,得空咱们再聊。您几位忙着,忙着。”
周文忠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左右看了看。各家各户的门上都没挂锁,只要是堂屋门是关闭状态,那就证明这家没人在。后罩房的堂屋门敞开着,从院里就能看见她家墙上挂着伟人像,长条案上摆着伟人半身石膏像。
走到堂屋门口对着木门敲了敲问道:“钟大夫在家吗?”
“安?”
交对方没听清,周文忠冲着里面大声问道:“我说,钟大夫在家吗?”
“某给家。”
周文忠眉头微皱,完全搞不清对方到底哪里人。前面说山东话,后面怎么又直接怼到河南了。
从旁边屋里走出来1位,脖子上系着绿色头巾的50岁左右的老年妇女,她的这种装扮很时髦。直到80年代末期也一直在沿用。
“你是哪家的?怎么个事?”
“咳。大姨您就是钟大夫的母亲吧,我周文忠啊,前些日子多亏她在医院里照顾我,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周文忠趁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走进屋里把网兜放在了餐桌上。
“不不…拿回去拿回去。”
“大姨咱俩就别推来推去了,不看在她给我治病的份上。我们俩还是朋友呢,上门哪有空手来的道理。”
“真不能收…你叫么?周文忠?”
“对,我就叫周文忠。”
“你咋才来呀!你快瞅瞅吧。来来来…”
钟锦宁她妈领着周文忠走进卧室,屋里虽然家具不多,但是打扫的很干净。
“你快瞅瞅吧。你看看这个鞋,还有这条裤子,你看看这双袖套,你看看…”
周文忠挠挠眉毛,看着满地的“破烂”货。
“这院里是没有耗子了,但是还不如有个耗子呢!全是那条黄鼠狼咬的,你再瞅瞅这件皮袄上的洞,手指头都能穿过去。”
“现在都能咬破皮袄了?”
“它连洋车子都咬!”
“要不我把它领回去吧,我家里头的东西比较硬,它应该咬不动。”
“你要真能抓住它就好了,它说上墙就上墙,说上房梁就上房梁,我都抓它多少次了,一次也没抓着它。”
周文忠帮着钟锦宁她妈,蹲在地上收拾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