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回来了,走着!我带你去牛街的澡堂子。不用花钱。”
“行啊!正好到你们那里转转。”
马二宝递了过来1块5毛钱,周文忠很满意的看着他,其中5毛钱是卖澡票的,1块钱是张秀芳给钱50%的分成。
“忠哥,我今天算是沾了你的光。平日里我一整天累死累活顶天挣个5毛钱,张记分员刚才给的2块钱,我留下1块钱,卖澡票和理发票的钱我都不要。今天必须得谢谢你。”
“客气了。”
“忠哥你别嫌少,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全都给你。这回我也是没办法。昨天街道办的人来我们院子里做动员工作。等过了年,我弟弟就该下乡去了,我得给他准备点钱带在身上。唉……”
“我们院子估计也该来了,他们街道办人员太少,根本忙不过来。又赶在年根底下。一个街道好几万户呢。那不对啊,按理说应该你去啊!”
“嗯,确实应该我去。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有个工作。如果我去乡下,这份工作肯定得没了。家里肯定更困难,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再者说了,我弟弟年龄也够。同样是初中毕业。符合政策规定。”
“哦,那还行。”
“其实街道办的人也算不错。昨天来通知大家说过了年才下乡。也算是给了点儿时间。这期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能进厂就赶进厂。进不去厂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算是精减人员,缓解街道办的压力。”
“你们得安排去宁夏吧?”
马二宝的脸上露出苦笑答道:“可不是嘛。不是去宁夏就是去青海。”
“远郊区都满了吗?”
“山西都快安排不进去了!人家有条件的人都是去建设兵团,而且每月还发工资。运气好立了功,或者被领导看中的话,出来就是现役军官。其实大家伙谁心里不明白,建设兵团容易进吗?
这年头每个人都是削尖脑袋往部队里钻,其次再选建设军团。可每条路都给堵死了,招兵办每年选出来的人是不少,可街道办每年的指标就那么些个。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招兵办的人没来,我连谁能去当兵都知道!说这些没意思。”
马二宝越说越起劲,把这些不满的情绪灌注在腿上,用力踢飞一个土坷垃,心情这才舒缓了些。周文忠也学着他的姿势踢飞一个石头子,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不你买点东西去街道办走动走动?争取给你哥弄个回城指标?返城青年可是包分配工作。”
“呵呵~说的倒是轻巧,返城指标一个就得200块钱。今年更贵!”
“我说,是不是你哥已经扎根在农村了?”
“我做不了我哥的主,也当不了他的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个人有个人的福。”
“呼……返城指标、留城指标、当兵名额、下乡名单。这些全都在街道办手里攥着呢。”
“忠哥你说的不全对。”
“哦?”
“返城指标就算能弄到手,寄过去之后也得有他们盖的章。他们完全可以卡着不放人。”
“知青点呢?”
“知青点光会帮着公社欺负人。”
“你哥乡下时候,还不能称呼为知青吧?”
“嗯,他们那时候叫做下乡垦荒队。”
“这可有年头了,1955年之前的称呼。”
“差不多吧。”
周文忠已经听出来了,马二宝家里所有的存款有200多块钱。
“我们街里有户人家,男的跟我哥年龄差不多,插队下乡时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他家里给他弄了一个返城指标,所在大队也给盖了章放了人。结果这小子回来之后就和乡下的姑娘断了联系。你猜后来怎么着?”
“后来就去他单位闹呗。”
“差不多吧,从她村里来了80多号人,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过来的,抱着孩子乌泱泱的堵在他们单位门口,最后他单位工会出面才把这事儿说开。这女的和孩子留在城里了,也办理了结婚证。但依旧是农村户口。要是街道办能帮帮忙,给她找个工作就好了。”
“嘁……我看你就是什么也不懂,这事儿多了去了。街道办今天敢开这个口子,明天就会有800多号人,有样学样的抱着孩子堵在街道办的大门口。这口子不能开!”
周文忠都走累了,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窝窝头,掰了半个丢给马二宝。
“忠哥,我怎么觉得你啥也不在乎似的?”
“是吗?”
“我觉得你这人,钱也不看眼里,粮食也不在乎。下乡去哪儿也不管。每天都乐呵呵的。是不是因为分家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太大了?”
“嗐,有活儿就干,有粮就吃,有钱就花。过一天少两晌,死了拉倒,野坑一埋。人活着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做人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压力大了人就容易往死胡同里钻。事情的发展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说嘛,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成就心中莲花开放才是最高境界。你呀,且学着吧!”
马二宝没多说话,可能听进去了,也可能没听进去。将近10公里的路程,俩人就这么溜溜哒哒的走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马二宝逐渐热情了起来。
“安塞俩目而以来库目。”
一名50多岁的妇人笑着回应道:“我而来空孟色俩目。”
马二宝指了指周文忠,对着老妇人大声介绍道:“这是我单位的朋友。”
“色俩目,”
“色俩目。”
老妇人点点头。
周文忠有到近前,伸出双手和老妇人握了握手。
“这位老太太是我六姑太奶奶。”
“啊,啊!姑奶好啊,我瞅着您身子骨挺硬朗,家里人都挺好的?”
“挺好,挺好。”
“生活上还行吗?”
“还行,还行。”
“咱们街道的今年各项政策落实的情况怎么样了?家里收成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就提!我来您这儿就是给你们解……那什么,您先歇着啊,回头有时间的话,我再来看您。”
马二宝伸手就把周文忠拽走了,这个天实在是没法聊。自己叫人家六姑太奶奶,周文忠张口就是姑奶,整的都差辈了!
“拉我干什么?你这人真是没法处了。”
“忠哥聊的挺开心呐?”
“那是当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我这人就喜欢和老年人聊天。”
“呵呵~忠哥你挺会啊。”
“嗐,甭管怎么说,咱爷们也是民国34年出生的(1945年)。民国五色旗不就是:汉、蒙、满、回、藏嘛!多多少少我都得会点儿,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
马二宝刚想说话,又开始了晚辈的模式,热情的和别人打着招呼。
“这位是我三爷爷。”
“这位是我太爷爷那辈的。”
“这是我叔叔。”
“这位是……”
“这个不用介绍!”
周文忠低头瞅了瞅正在流着鼻涕,吃着古巴糖的4岁小屁孩。
“我算是瞧出来了,你马二宝的辈分怎么这么低?算了算了,走吧。”
“我也没办法啊!生来就是这样。我有什么招?”
“那姑娘是谁家的?”
马二宝顺着周文忠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名17,8岁穿着得体的异族美女姑娘,身高1米6多点儿,头戴纱巾。眼睛大大的,眉毛长长的。
“人家已经嫁人了。”
“胡闹!”
“真的嫁人了,人家戴着盖头呢!脖子、耳朵都是羞体,不能让外人看。”
“唉……我来的太晚了!”
“走走走,你再看一会儿小心人家丈夫出来揍你。我可是劝不住。”
“行吧。”
马二宝热情的像周文忠介绍着各个地点。
那边就是羊肉胡同。
这个方向走到头就是牛街小学。
那边就是阴历二十六待客的大哈寺。
马连良就是他们本家,说着说着还来劲了,要不是周文忠拉着,高低得唱两句。
马三立也是他们本家。
牛街菜市口有个练杂技的,特牛逼。
这里有旧社会时最大的骡马行,曾经不止一次的影响京城马匹的价格幅度。
周文忠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马季也是你们本家。
这里有传统小吃,这里有某某的传承文化………
“你给我说这么多,跟你打听一人。”
“你说。这里大部分的人我都认识,差不离都沾亲。在整个牛街,6家姓马,3家姓白。”
“姓沈的住哪儿?”
马二宝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问道:“练摔跤的那个啊?”
“嗯。”
“那可是大混混头子。咱们刚才路过的那家宅子就是他们家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说完后,马二宝又把方向指了指。
周文忠心里记住了这个地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行了。走了一个多钟头。该去洗澡了吧?”
“嗯,马上就到了。”
“那个蹬三轮车的是自主就业者吧?”
“啊,是。”
“同志!过来一下!这边这边!”
30米开外的中年汉子骑着三轮车过来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您说。”
“帮我去百货大楼里拿两件衣服,这一个来回怎么算?”
中年汉子先瞅了瞅马二宝,然后答道:“沉吗?”
“不重,几件衣服几双鞋,一个大衣。”
“4…3毛吧。”
周文忠从怀里掏出3毛钱递了过去。
“您去百货公司的糖果柜台,找个叫周德明的。让他把一件棉大衣、一条棉裤、两身线衣、3双41号的五眼棉鞋,4条裤衩交给您。然后您再把东西给我拿回来,送到澡堂子里。我多给您1毛钱。辛苦辛苦。”
“嗐!这些东西不沉,说好了3毛就是3毛。不能多管您要。”
“那行,您受受累,早去早回。”
“得嘞!谢您照顾。”
“我叫周文忠,您跟他提我的名字就行。顺便告诉他一声,衣服上不能有褶子。”
“没问题!走了啊!”
周文忠掏出烟,刚抽出1根准备递过去,中年汉子已经骑着三轮车走了,远远的回过头喊道:“等我回来再抽吧!”
“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见过几次面。经常在这里趴活儿,外来户。”
“哦。”
“别再罗里吧嗦了,天气冻的要命,赶紧进池子里泡泡。”
周文忠点点头,与马二宝走进【大众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