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沈熠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圣帝究竟在想什么。按照赵宸之前所推测的,二皇子赵琅在金钱方面捅了一个大窟窿,急需马上填补。无奈之下,他只能写信给提调北境边军的征北大都督南宫炳,希望南宫炳助他一臂之力,这才引出了南宫炳“勾结”萧国的事。而圣帝由于信息差的缘故,以为南宫炳要造反,于是派凌亲王赵烈前去北境镇压。好在赵烈及时查清了南宫炳“造反”的真相,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于是将其押解回京,交由圣帝处理。
按照常理,在南宫炳回京后,圣帝一定会知道这场误会的来龙去脉,自然也会知道赵琅与整件事关系密切。通常情况下,他一定会惩处南宫炳,并借机敲打赵琅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南宫炳至今没有受到任何明面上的惩处,赵琅也没有被他敲打。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允许赵琅随朝听政,甚至赐了赵琅一个亲王的爵位,这怎么看都是至高无上的褒赏,也难怪此前一直很淡定的赵宸如今不淡定了呢。不得不承认,他这波操作属实是迷幻之极,一般人很难想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怕是也只有他这种掌管天下的皇帝才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吧。
沉思了片刻,沈熠只觉得自己脑仁疼,有些烦躁地问道:“事到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我还能怎么打算,只能继续争了。”赵宸自嘲道,“你没生在宫里,不知道宫里的残酷。在我还小的时候,母后就差点儿被卢贵妃暗算了,我与平阳宫的仇也就这样结下了。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主动选择退出,卢贵妃和老二也不会善了的。因此,我只能选择去争。”
沈熠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赵宸,郑重地道:“也罢,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定了,我就不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只是,这条路很难走,再加上陛下如今对此事的态度含糊不明,谁也不敢担保什么。如此一来,你日后要承受更大的压力,希望你能顶得住,我依然会支持你的。”
赵宸拍了拍沈熠的肩膀,释怀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启程吧。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何时呢。南下的路上,你可要照顾好九妹妹,这可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说着,他将沈熠送到马车旁,又跟赵云溪闲聊了两句,作为最后的寒暄。
眼看赵宸要走,赵云溪急忙喊住他,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只玉瓶,递给赵宸道:“四哥,这里面是八师姐送我的避毒丹,你带回去给母后,这宫里人心险恶,她一个人需得多加警惕。上午离宫的时候,我走得太着急,忘了这一茬了。幸好你来送我,要不然我一定会很后悔的。”
赵宸小心地接过玉瓶,微笑道:“九妹妹有心了,我先替母后谢过你了。好了,启程吧!”
马车行驶的声音吱吱呀呀地响起,赵云溪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赵宸,随后强忍着想哭的欲望,放下了窗帘。坦白来说,她并不是个脆弱的人,但在面对曾照顾过自己的人时,情绪就变得颇为敏感,比如这个在她小时候曾关照过她无数次的四哥以及一生视其如己出的皇后。
望着沈熠一行渐渐远去的痕迹,赵宸突然也多了些感慨。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更喜欢沈熠这样的人生。可惜的是,上苍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自作主张地让他生在了皇家。
直到所有的马车都消失不见后,赵宸这才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如今的他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开府王爷了,等府邸修缮结束后,他就要搬出皇宫居住了。自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宫里,就连出入皇宫也需要向圣帝请旨。因此,他必须珍惜眼下的机会,除了将赵云溪的临别赠礼带给皇后外,也要尽可能多地陪皇后聊聊,以免皇后日后太过孤单。
返回同安县的路上,沈熠默默地坐在车厢里,仍旧思考着赵宸此前的话。他不是正式的朝臣,也不是合格的政客,根本想不明白圣帝为何要整这么一出。以他前世看和影视剧的经验来看,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只有两个解释才算合理:其一是赵宸先前信誓旦旦的猜测出问题了,其二是圣帝故意这样做,目的就是要借赵琅的手来锤炼未来的接班人赵宸。
纠结了片刻,他摇了摇头,将头伸出窗外,对随行在侧的沈德良道:“阿良,车队到了十里长亭时暂时休息一下,我要去见一个人。对了,去告诉沁儿一声,让她的马车到前面来。”
“是,少爷!”沈德良应了一声,随后调转马头,往车队后面驶去,准备传达沈熠的话。
吩咐完沈德良,沈熠放下窗帘,转头对赵云溪道:“小九,等下我要去见一个人,顺便办点儿事情。此人的身份很敏感,你就不要下车了,让芸儿她们陪你打打牌,我很快就回来。”
赵云溪乖巧地应了一声,也没多问缘由,接着跟芸儿等人玩起扑克牌来。以前她还觉得沈熠定做的这辆马车太大了,但现在一看,要是能再大一些就更好了,最好能摆开麻将桌来。
由于返回同安县的车队太长,因此,当沈熠的主马车抵达十里长亭时,已经将近未时了。
沈德良按照沈熠的吩咐,命令车队众人原地歇息,他则带着从子爵府跟来的护院,暂时将十里长亭附近围了起来。尽管他不知道沈熠要见的人有没有危险,但还是做足了安全工作。
赵君慧一早就等在十里长亭了,按照她的计算,沈熠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到达此地了。可她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任何人影。这让她一度以为沈熠要食言了,幸好沈熠的车队出现了。
沈熠带着姜姝进到十里长亭,跟赵君慧打过招呼后,有些抱歉地道:“郡主殿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出城门就遇到了一个朋友,闲聊了几句,这才耽搁了时间,还请见谅!”
“无妨,我也刚到没多久。”赵君慧摇摇头,看向沈熠的马车,八卦地道,“马车里的就是那位同安公主吧,谁能想到,十多年不被陛下重视的公主,如今出行竟有禁卫随行保护。”
沈熠没有接赵君慧的话,看向一旁脸色不善的扈豹,沉声道:“他的病情好像又严重了。”
赵君慧的双眼中充满了不忍的苦涩,很是痛心地道:“是啊,就这么几天,豹儿的情况越发不好了。沈子爵,你现在可是我们全家人未来的指望了。豹儿的事,就多多拜托你了。”
沈熠只感觉压力山大,下意识地就想要推辞,但一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赵君慧,如今再反悔,岂不是食言而肥吗。若是他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大可做这种小人。可如今的他也算是有头有脸,一旦做了这种背诺的事,丢人的可不只是自己。于是,他改口道:“郡主殿下,令郎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我还想再问你一遍,那个爵位和令郎相比,到底哪个重要?我也不是故意夸大其词,就算我真的治好了他,可若是他再次经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恐怕……”
赵君慧神色复杂,显得很是犹豫。见状,沈熠暗自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扈二公子恢复正常的。但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出发,我还是建议你多想想。其实,这爵位也不一定非得由扈二公子继承,他不是还有个大哥吗?”
闻言,赵君慧眉头一挑,本能地就想发怒,可转念一想,沈熠也不像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你有办法让蛟儿站起来?”可话音刚落,她就自言自语地否定道:“这不可能,就算道宗本领通天,也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你不知道,蛟儿的双腿早已自小腿以下截肢了,又怎么可能重新长出来呢。沈子爵,这种伤人的玩笑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郡主殿下,淡定些,听我说完可好。”沈熠无语地道,“我虽然不能让扈大公子重新长出双腿,却可以给他做一双假腿。只要他自己不放弃,能够好好练习用假腿走路,日后像常人一般慢慢走路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问题是,他能不能适应这双假腿,而成国公能不能接受这个提议,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若是可以,扈二公子日后就不用承担这种莫名的压力了,可以恢复成正常人了,而成国公的爵位仍旧是你们这一脉的,谁也抢不走,你说呢?”
听到沈熠的提议,赵君慧明显地来了兴致,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确定这种假腿有用吗?”
眼见赵君慧的好奇心成功地被他勾起了起来,沈熠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地道:“郡主殿下,俗话说得好,‘手里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瓷器活。’我既然敢跟你提起这件事,自然是有把握的。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闲得无聊的人,会拿这种事哄骗于你,郡主殿下还是信的好。”
赵君慧冷静地想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沈子爵对此事如此有把握,那我们就双管齐下。若是你时间方便,不如就随我回一趟成国公府,也能顺便医治豹儿,不知你……”
“那不行!”沈熠毫不犹豫地反对道,“郡主殿下,你有所不知。我这次回到同安县后,马上就要南下去云州府击败其生母了。小九今年已经及笄,又与我成了亲。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将这两件事告知云昭训。那些禁卫就是负责保护我们此次南下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来。你要回成国公府,那自然是要北上,我们刚好是背道而驰的。因此,请恕我不能与你同行了。”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可惜了。”赵君慧有些沮丧地道,“也罢,那我就不强求此事了。”
“多谢郡主殿下体谅!”沈熠客套道,“郡主殿下,不知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今天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无法进不了永寿县的城门了。”
赵君慧不舍地看了一眼扈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向肖虎,沉声吩咐道:“肖虎,豹儿就交给你了。一路上多劝着点儿,千万别惹出什么麻烦,让沈子爵为难。若豹儿此次能痊愈,我给你记首功;若是老爷能顺利承爵,我就提拔你为护院总管,让你儿子进天祺书院。”
此番话令肖虎激动地难以自已。其实,他当不当护院总管都无所谓,主要是他的儿子能有机会进天祺书院,那可是十世也难求得的好事啊。因此,他当即单膝跪地,感激涕零地道:“小的多谢夫人。夫人放心,此行小的一定誓死保护少爷的安全,绝不会让少爷有任何差池。”
赵君慧看在扈豹今后一段时间内还要靠肖虎照顾的份上,伸手虚扶了一下道:“起来吧,只要你能伺候好豹儿的衣食起居,就没人要你的性命。接下来的行程,以沈爵爷的安排为主。若是豹儿犯浑,你必须尽力安抚豹儿的情绪。你跟了他这么久,有些话,他还是会听你的。”
此刻的肖虎只觉得他身上的担子极重,郑重地保证道:“是,夫人,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交代好肖虎后,赵君慧转向沈熠,出人意外地福了一礼,诚挚地道:“沈子爵,豹儿就交给你了。你若能医治好豹儿,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若有机会,我们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沈熠侧过身子,躬身道:“郡主殿下客气了。你放心,扈二公子的病,我一定全力诊治。”
赵君慧站直了身子,拉起了扈豹的手,耐心地对叮嘱了许多。可当看到扈豹又变成那副痴傻的样子后,她当即狠心地转身道:“沈子爵,启程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就不送你了。”
沈熠也注意到了扈豹的变化,知道赵君慧心情低落,默默叹息了一声,拱手道:“告辞!”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而姜姝则挑衅似的盯了一眼赵君慧的护卫剑心,这才离开了。
肖虎见沈熠离开了,于是向赵君慧拜了一拜,沉声道:“夫人,小的代公子向您道别了。”
“去吧,路上多加小心!”赵君慧心有不忍,背着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肖虎带扈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