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圣帝御赐的金牌,沈熠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遗憾的是,前去禀报的小太监回来告诉他,圣帝此刻正在和几位朝中大员议政,暂时没有时间召见他,让他先在外面候着。
听到这话,沈熠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才不想像个旗杆一样站在外面呢。可是,圣帝已经知道了他入宫见驾的事,他若是就这样离开皇城,那不就等于放了圣帝的鸽子吗,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至于说去后宫见赵云溪,那更是痴心妄想了。他这样一个外臣,若是没有圣帝的旨意,怕是人前脚刚进后宫的门,脑袋后脚就掉地上了。如此两难的境地,令他很是憋屈。
那小太监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恭敬地向沈熠施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留下沈熠独自等候召见。他身份低微,能做的就只有带路和传话,至于其他的事,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小太监走后,沈熠百无聊赖,背着手在殿外来回走动,时而抬起头看看天上的云,时而低下头看看水池中的鱼。兴起之时,还会趁着侍卫不留意,恶趣味地拔下一根草来咬在嘴里。
就这样消磨了半个时辰,永安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紧接着,一群身穿紫色官服的文武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他们正是太师秦韶和太傅卢昭;至于后紧随其后的几名官员,沈熠一个都不认识,只能从几人的对话中猜个大概。
秦韶和卢昭也早已注意到了站着如喽啰的沈熠,两人不约而同地互视了一眼,随后齐齐看向沈熠。沈熠也不故意躲着,整了整衣衫,上前一步,躬身拜道:“晚辈见过两位老大人!”
“沈小子,好久不见了,你近来可好?”卢昭率先道。自从沈熠上次夜里拜访过他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他又听说了沈熠在同安县做的那些事,心里又担心、又欣慰。
秦韶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可又觉得此举不太妥当,客套道:“沈子爵,你好啊。”
“托两位老大人的福,晚辈一切都好,多谢两位挂念!”沈熠揖了一礼,坦然自若地道。
跟在秦、卢两人身后的几位官员见沈熠与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如此谈笑风生,而且看他们的关系也很亲密,心里不禁暗自嘀咕,都在猜想沈熠是何方神圣,是不是该上前搭话。
众人正在犹豫之时,郑霆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陛下有旨,宣同安县子沈熠入殿觐见!”
听到圣帝要见他,沈熠自然不敢耽搁,看向秦、卢二人,有些抱歉地道:“两位老大人,你们应该也听见了,陛下传召,晚辈不敢迁延,这便告辞了。还请两位见谅,莫怪晚辈失陪。”
卢昭点了点头,捋着胡子道:“既是陛下召见,你就赶紧去吧,想必秦兄也是这样想的!”
“卢兄说的是!沈子爵,你去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就此别过!”秦韶依旧很客气地道。
沈熠也不纠缠,又向卢、秦施了一礼,径直朝着殿内走去。途经其他几位大臣的身边时,他很有君子风度地朝着几人点了点头。几人虽然不认识沈熠,但也耳闻目睹了刚才的对话和场景,再联想一下“沈子爵”这个称呼,很快便猜到了沈熠的真正身份,于是纷纷抱拳回礼。
进入永安殿后,沈熠发现圣帝正在专注地看奏折,他便安静地等着。直到圣帝将手里的奏折放到一边,抬头看向他时,他才上前一步,熟练地施礼道:“臣同安县子沈熠见过陛下!”
“免礼!”圣帝活动了一下手腕,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道,“今天又有什么事找朕?”
沈熠没想到圣帝这么直接,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将中午去禁卫府审问宋角的事说了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请圣帝发一道明旨,派一队人给他,好让他去新济世堂抓出偷药的人。
圣帝全程淡定地听着,等沈熠说完后,他果断地写了一道手诏,让沈熠去找令狐喆要人。
看着郑霆递过来的手诏,沈熠深感恍惚。事情进行得也太顺利了,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圣帝见沈熠愣在原地,突然笑道:“怎么,你的诉求朕已经满足你了,还有什么不满吗?”
沈熠摇了摇头,脑子快速地运转着。瞬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很是冒犯地正视着圣帝,沉声道:“陛下,容臣大胆地问您一句,此案可是您设计的,或者说嫌犯就是您的人?”
圣帝一脸严肃地盯着沈熠,沈熠也不甘示弱地看着圣帝。君臣俩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住了。
许久之后,圣帝悠悠地放下茶杯,很是欣慰地微笑道:“你果然很聪明,朕没有选错人!”
沈熠一脸茫然,不知道圣帝此话是什么意思,郑重其事地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圣帝犹豫了一下,脸色凝重地道:“你听过‘玄珠堂’吗?前朝时很有名气的一个组织。”
“玄珠堂?”突然从圣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沈熠不自觉地愣了一下,不知道圣帝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组织。难不成他查到了博古行背后的东家,知道了玄珠堂以活人试药的真相。
圣帝见沈熠眉头紧蹙,只道他不知道玄珠堂的底细,便将影龙卫查来的信息转述了一遍。
沈熠聚精会神地听着,想了解更多关于玄珠堂的事情。但是,他发现圣帝所讲的与玄奇所说的并没有多少区别。然而,这却让他对影龙卫这样的组织产生了兴趣,心里开始筹划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就像上次的博古行案,他为了查明那些被公西枢藏起来的无辜百姓的下落,不得不向沈泓请求援助,借来斥候出身的“十二卫”帮忙,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圣帝转述完玄珠堂的事后,再次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影龙卫回报,京都最近出现了一批身份神秘的医者,他们的行事作风与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玄珠堂很像。影龙卫本想顺藤摸瓜,抓住这些人。但他们的警惕心极强,再加之行踪诡秘,影龙卫三次行动均已失败告终。因此,朕才与令狐设计了这个圈套,故意丢失了一批新研制的药物。若他们真是玄珠堂的人,按照他们的秉性,一旦知道市场上出现了这种神奇的药物,必定会大量购买。到那时,隐藏在暗中的影龙卫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玄珠堂这种组织,绝不能存于世上。你可能不知道,鼎盛时的他们曾对前朝的江山社稷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危害,甚至威胁到了前朝皇室的血脉传承。朕身为天子,统御万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我朝。”
沈熠明白圣帝跟他说这些定然是在打他的主意,于是认命般地道:“陛下,臣该怎么做?”
“朕就知道没看错你。”圣帝神色狡黠,像是吃定了沈熠一般,吩咐道,“你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大张旗鼓地将那三个‘偷药’的人抓起来,然后趁机放走一个,让那些疑似玄珠堂余孽的人去接近他。至于后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令狐知道该怎么做,明白了吗?”
沈熠点了点头,不解地道:“陛下,臣想知道,这种事是个人就可以做,您为什么要……”
“你想问朕为什么要选你,是吧?”圣帝接过沈熠的话,算无遗策地道,“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是济世堂的东家,也是这个药物研制小组的发起人,只有你最了解新研制的这种药物的药效如何。因此,只有你亲自出面,极为愤慨和紧张地将‘偷药’之人抓起来,才能吸引玄珠堂的余孽的关注。因此,朕必须让你亲自调查这个案子并揪出人犯,这样才能让那些人更加意识到这种药物的重要性,也更容易引他们上钩。朕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沈熠默默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年轻气盛,一时不察,吃了圣帝这个老狐狸的亏。其实,只要他能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真相。
首先,作为一个志在统一五国的雄才大略的皇帝,圣帝比他还清楚云南白药对于边境的将士们有多重要,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把药盗走。其次,案发这么久了,圣帝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三法司”的官员介入此案,只有京都府和禁卫府在调查,这实在不合情理。再次,案发当晚,负责值守的那批禁卫无论如何也有失职之罪。尤其是那个宋角,他虽然不是主谋和从犯,但也间接地帮助了三个“嫌犯”偷走了药物。就算圣帝不知道他这一罪行,但按照《圣律》的要求,他们这一队禁卫最起码也要交给刑部审理,绝不可能就这样关在禁卫府的地牢中,甚至连枷锁都没有。最后,在这个明明至关重要的案子中,作为圣帝耳目的影龙卫明面上竟然没有涉入,甚至对涉案的那批禁卫没有进行任何的审理,这更是匪夷所思。
以上四个疑点,只要他能及时想明白其中一个,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上了圣帝的贼船,现在想下船简直是痴人说梦。于是,他表现得极为配合,谄媚地道:“圣明无过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臣一定会演好这场戏,让陛下赚个盆满钵满。”
“朕相信你。若是演好了这场戏,朕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绝不食言!”圣帝满意地道,“行了,你若是对此事没有其他问题,这便退下吧,朕还有奏些折要批,就不留你了。”
“陛下,在这件事上,臣没有问题了,但在其他事上,臣还有问题。”沈熠贱兮兮地道。
圣帝手握朱笔,认真地看着奏折,头也不抬地道:“有事就说,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是,陛下,那臣可就说了!”沈熠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臣想请您让郑公公带臣去参见皇后娘娘。您也知道,臣回京这么久了,就见过皇后娘娘一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圣帝手中的朱笔突然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熠一眼,沉声道:“准!”
圣帝话音刚落,沈熠立马接话,拍马屁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滚!”圣帝没好气地斜了沈熠一眼,将已经批复完毕的奏折扔到一边,很是不爽地道。他自然明白沈熠去后宫是为了赵云溪,可这么多年来,他与这个女儿的关系一直不睦。虽说他也很想主动地做出改变,可好几次话到嘴边,总会觉得很别扭,这种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臣告退!”沈熠也不在意圣帝的无名怒气,很有分寸地施了一礼,笑着退出了永安殿。
前往正阳宫的路上,沈熠心花怒放,喜笑颜开,时不时与郑霆打听着赵云溪近来的消息。
郑霆神色平静,不厌其烦地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转告给沈熠。他虽然是这座皇宫里最有身份的太监,掌握着很多人的动静,但并不会特意盯着某一个人的动向,除非有圣帝的旨意。
临近正阳宫时,前面带路的郑霆却突然转过身来,嘴角不停地颤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熠一言不发,耐心地等着郑霆开口,可十数息过去了,仍没等到一个字。他忍不住道:“郑公公,你若是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说吧。你这样欲言又止,我看着也难受,心里痒痒。”
郑霆又是好一阵纠结,这才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放在沈熠手中,忸怩地道:“沈爵爷,前段时间,令师姐赠给陛下一些快速补血的药,陛下赐了一颗给我。我服下后,觉得对身体大有裨益。可你也知道,那药数量有限,又是给陛下的,我自然不敢奢求。因此,我想……”
“你想让我师姐赠你几颗药,是不是?”沈熠替郑霆补上了后半句话,笑道,“你放心,我回去后便问问我师姐,她若是有现成的,我便帮你讨两颗,帮你治一治旧伤;若是没有……”
“我可以等。”郑霆急忙道,“我虽然不知道这种药是怎么炼制的,但从它的疗效也能判断出,炼制这种药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和药材绝对很多。因此,我可以等的。这荷包里是一万两银票,是我这些年来攒下来的,麻烦你交给令师姐,算是购买药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