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文秀离开后,赵烈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熠一眼,默不作声地朝着后堂走去。沈熠见状,只得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坐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那么拘束。”赵烈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语气平淡地道。
“谢王爷!”沈熠抱拳施了一礼,乖乖地坐在左首的椅子。不出意外的话,赵烈可是他未来的老泰山,他可万万不能有任何不敬之举。
见沈熠表现出一副听话的样子,赵烈心头的怨气也散了不少,沉声道:“你与明月的事,本王和王妃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会阻拦你们。但有一点,你必须好好待明月,若是敢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来,本王绝不会轻饶于你。这是一个当爹的对你的忠告,希望你能明白。”
“请王爷放心,晚辈一定会好好待郡主殿下的。”沈熠郑重地承诺道。他当然明白赵烈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无法给赵文秀一份完整的感情,但他却能保证自己绝不会区别对待赵文秀和赵云溪的,这是他在感情上的道德底线。
赵烈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夫妇就明月这么一个女儿,而她又是陛下亲自封的郡主。凭她这种身份,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奈何她却偏偏瞧中了你,而且还是在你已经与九公主成了亲的前提下,王妃的心里自然会不舒服。因此,王妃对你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本王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不要对王妃有怨念。”
“晚辈不敢!”沈熠慌忙起身,深深地施了一礼道。经过赵烈的解释后,他总算明白了独孤娉婷对他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了。也是,这种事换做是他,他也会是这个表现。
赵烈压了压手,示意沈熠坐下,换了个话题道:“你在同安县做的那些事,本王听明月说起过。正好今天你过来了,不如就与本王仔细说说。你不是希望本王能与你一起做生意吗,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若是你能拿出足够吸引本王的条件来,本王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
“王爷此言当真?”沈熠瞬间来了精神,甚是激动地道。随着沁沂山窑厂逐渐步入正轨,而他又无法一直待在同安县,因而的确需要一位镇得住场子的人帮他坐镇。
“当不当真还要看你做的这些事能否吸引本王?”赵烈道,“本王带兵多年,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若是你做的那些事意义不大,本王绝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晚辈明白,只要王爷愿意听,晚辈绝对事无巨细地说给您听。”沈熠道。说罢,他将椅子往前拽了拽,坐在距离赵烈约有三尺的位置,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在沁沂山窑厂所做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与圣帝相比,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王位的人。
赵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问几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沈熠的阐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熠终于将沁沂山窑厂的事说清楚了,然后总结道:“王爷,不是晚辈夸口,这几个窑厂所研究出来的东西不仅能改善我朝百姓的生活,而且有利于边境建设。像是红砖和水泥,除了用于建造更坚固的房子外,还能用于修筑城墙,抵御外敌入侵。还有钢铁厂生产出来的钢铁,不仅可以改良农具,还能打造更加锋利的兵器和坚固的盔甲。相比您也知道,陛下一直想统一五国。一旦我朝的将士有了这些东西,简直是如虎添翼。这也是晚辈决心建这些窑厂而陛下也允准的原因。”
“若真如你所说,本王倒是可以答应你的提议。”赵烈道,“不过,本王需要亲眼见过之后才能答应你。这样吧,等你离京的时候,本王便向陛下请旨,与你同去同安县看看。”
“王爷能光临同安县,晚辈实在不胜荣幸!”沈熠小小地吹捧了一下赵烈,然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赵烈不愿去同安县受苦,但只要赵烈有这个想法,他就有十足的把握留下赵烈。毕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他就不信赵烈会对那些世所罕见的刀剑盔甲不心动。
赵烈假装没听见沈熠的话,傲娇地“哼”了一声道:“行了,本王要与你说的就这些了,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想与本王说,那我们出去吧,想来王妃和明月她们也等急了。”
“晚辈没有其他事叨扰王爷。”沈熠站起身来,侧过身子道。其实,他确实还有很多话要与赵烈说,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故而也就没打算提。
重返正厅后,沈熠发现赵文秀正赖在独孤娉婷的怀里撒娇,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已经没什么别扭了。而赵文秀一见到沈熠出现,当即离开了独孤娉婷的怀抱,像是有些害羞。
“父王,沈熠,你们聊完了?膳房那边已经备好饭菜了。”赵文秀迎上前来,红着脸道。她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父王会为难沈熠呢,但从两人的神情来看,刚才似乎聊得很愉快。
赵烈点点头,看向独孤娉婷道:“王妃,我们先吃饭吧,待会儿你再与沈熠谈吧,如何?”
“也好,反正时间还早,该说的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都听王爷的安排。”独孤娉婷笑道。她这话虽然很平常,可在沈熠听来,却像是在警告自己什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凌亲王府的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除了沈熠熟悉的几道炒菜外,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菜肴,看起来与当时在临仙楼吃的有些相似。这让沈熠不禁多看了几眼,很想立即尝尝。只是赵烈还没宣布开宴,他也不好伸筷子,只能干咽了咽口水。
赵文秀注意到了沈熠的窘状,灵机一动,对赵烈撒娇道:“父王,女儿饿了,快吃饭吧。”
赵烈哪能不知道赵文秀是什么心思,可他又能说什么,只能暗自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又给独孤娉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待会儿好好刁难一下沈熠,然后闷闷地宣布道:“开宴吧!”
赵文秀闻言,立即为沈熠夹起菜来,像什么乳酿鱼、升平炙、八仙盘、箸头春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忙为赵烈盛了一碗长生粥,又为独孤娉婷夹了一块水晶龙凤糕。
这顿饭直吃得沈熠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好在独孤娉婷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吃饱喝足,众人重返正厅之后,沈熠这才寻了个机会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了出去。
“王妃,这是晚辈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还请您笑纳。”沈熠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将那面玻璃镜取了出来,恭敬地递给独孤娉婷,有些心虚地道。
独孤娉婷见沈熠捧着一块木板一样的东西,外面还用白纸裹着,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回王妃,这是一面镜子,是晚辈在同安县新做出来的,远比铜镜好用。”沈熠介绍道。
听到这话,独孤娉婷内心原本极其强烈的期待感瞬时便消失了,淡淡地道:“你有心了!”
沈熠自然听出来了独孤娉婷语气中的失落,但他也没多做解释,而是让赵文秀帮他扶着,然后小心地撕去镜子外面裹着的白纸,露出了这面玻璃镜的真实面目。
坐在椅子上的赵烈突然发现自己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面容非常清晰的人,惊得他猛地站了起来。他刚才也听说了这是一面镜子,却万万没想到这镜子竟然如此清晰,实在是不可思议。
独孤娉婷这时也察觉到了异常,急忙走上前来,从赵文秀的手中接过玻璃镜,一番观察之后,不可置信地道:“世上竟有这么清晰的镜子,沈熠,你怎么做出来的,简直太神奇了。”
“回王妃,这镜子正是晚辈在同安县研究的东西之一,具体的原理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您只要知道这东西好用就成。”沈熠含糊其辞地道。他并非不想解释,实在是解释不了。
听到沈熠这么说,独孤娉婷也没多问。直到现在,她依旧认为沈熠之所以能做出这些新玩意儿来,全归功于沈熠在那座山上学到的东西,这令她对于那座山的好奇心又增加了几分。
“沈熠,这镜子跟你送我的那面手持镜是一样的吗?”赵文秀突然道。她刚才也发现了这面镜子不同于她平日里用的铜镜,倒是与她视之为珍宝的手持镜很是相似。
“郡主殿下说的不错。”沈熠道,“之前的手持镜只能算是试验品,质量远比不上现在这面玻璃镜。郡主殿下,我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面,你要怎么谢我呢?”
赵文秀莞尔一笑,紧紧抱住沈熠的胳膊,小声地挑逗道:“蛮子,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呢?”
很久没听到赵文秀这么叫他了,沈熠突然有些动容,柔声道:“我们之间永远不要说谢。”
赵文秀自然明白沈熠的意思,灰心地笑了笑,与沈熠一起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面玻璃镜。
与送给独孤娉婷的那面玻璃镜不同的是,赵文秀这面玻璃镜的边框装饰了许多月亮图案,很是契合她的封号“明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面镜子是沈熠花了特别的心思制作的。
独孤娉婷这时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走出来了,轻咳了一声道:“沈熠,这个礼物很不错!”
得到了独孤娉婷对这份礼物的认可,沈熠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微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沈熠,你此前与本王说的那个望远镜,是不是与这玻璃镜的制作有关?”赵烈突然道。
“是的,王爷。”沈熠很干脆地道。很明显,赵烈已经对他此前说的那些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劲,将赵烈“赚”到同安县去帮他镇守沁沂山窑厂。到那时,他就可以放心地离开同安县,先陪赵云溪回云州祭拜云昭训,再与玄策等师兄师姐回山,了结宿主与道宗的恩怨;最后再前往东境,甚至是深入姜国去寻找他大哥沈烨。按照六师姐玄蕴的说法,沈烨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正在经历一场奇遇,也只有自己才能找得到。他虽然觉得玄蕴所谓的“奇遇”过于玩笑话了,但对于玄蕴的卜筮之术,他还是深信不疑的。也正因如此,他才将寻找沈烨的事安排到了最后。
得到沈熠“肯定”的答复后,赵烈明显变得有些激动。按照沈熠的说法,这望远镜可以看到数里之外的人和物,这对于行军作战及战阵部署而言,简直是一大利器。因此,这东西无论如何也要造出来,他相信圣帝也一定有这个想法的。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对沈熠道:“你先陪王妃和明月说话,本王有件要事要去办。”
“王爷慢走!”沈熠应了一声,与独孤娉婷和赵文秀一起将赵烈送出了王府,这才折了回来。而随着赵烈的离开,他明显地感觉到了独孤娉婷眼神中的“杀意”,不禁尬笑了两声。
“明月,你先出去一下,母妃有些私事要与同安县子沈熠讲!”独孤娉婷非常官方地道。
“母……”赵文秀很是不情愿,可看到独孤娉婷严厉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熠眼见场中的情形不太对,急忙帮着独孤娉婷劝道:“郡主殿下,放心吧,王妃不会为难我的。你先回避一下,我们很快就谈完了,好不好?”
赵文秀踌躇再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向独孤娉婷施了一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正厅。
“坐下说吧。”独孤娉婷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似有所指地道,“想不到你还挺有本事的。”
“王妃,俗话说:‘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完全可以直白地说出来,大可不必这样。当然,我也知道您心里有怨气,这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文秀是您的掌上明珠,可她却对我这个已经成了亲的人动了情,甚至可以说是情根深种。按照我朝婚制,一旦她真的要下嫁于我,那就只能成为妾,而这一点正是您万万无法接受的。这也是您对我的态度前后变化如此大的原因,我说的可对?”经过赵烈的解惑后,沈熠此刻完全是开卷作答,因而一口气便说出了独孤娉婷心中对于他和赵文秀这份感情最大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