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伸了一个懒腰,沈熠坐回原位,抓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等待宁夫子到来。
不多时,芸儿带着宁夫子和易风走进了书房,回复道:“少爷,明伦书院的宁夫子到了。”
作为一个前世很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一见宁夫子露面,沈熠急忙收回了搭在书桌上的双腿,离开座位,走到宁夫子跟前,抱拳道:“在下沈熠,见过宁夫子!”
宁夫子没想到同安县第一权贵竟会对他这么客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沈熠再次跟他打招呼时,他连忙回礼道:“沈爵爷客气了,老朽此番冒昧登门,多有打扰,还请勿怪!”
“宁夫子说的是哪儿的话?且不说上门即是客,更遑论你还是易风这小子的先生,上门家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沈熠客套了一句,随即对芸儿道,“乖丫头,快给先生奉茶!”
“多谢沈爵爷!”宁夫子微微颔首道,“沈爵爷,老夫是个直性子,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老夫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因为易风这孩子不老实,在书院里跟同龄的学生胡说八道,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说起来,这孩子脑子很聪明,若是能专心研习学问,日后的成就绝对不可估量。老夫也不愿意看到这么一颗好苗子就这样毁了,这才想找沈爵爷聊聊,该如何改变这孩子瞎说话的毛病。毕竟我们做先生的,都很希望这些学生能更好地长大成人。”
“宁夫子此言,在下极为认可!”沈熠附和道,“易风,说吧,你在书院都说了些什么?”
易风耷拉着脸,怏怏地道:“回少爷,奴才说的都是您之前说过的话,并没有胡说八道。”
沈熠原本准备了好多说辞,不成想却被易风这番话堵在了嗓子眼儿,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记性竟然比我还差。”
宁夫子这时也好奇地看向沈熠,试探性地道:“沈爵爷,易风方才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沈熠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宁夫子一进门开始,他就在凭经验交流,两人看似聊得热闹,却根本没点明核心。此刻眼见聊不下去了,沈熠只得把目标转向易风,沉着脸道:“易风,快给先生赔罪。我说的那些都是玩笑话,你怎么能跟你的同窗们讲呢。”
听到沈熠这般说,易风只得向宁夫子施了一礼,口服心不服地道:“请先生恕罪,学生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跟同窗说这些了。”
“如此便好!”宁夫子点点头,看向沈熠道,“沈爵爷,老夫想与你单独聊聊,不知……”
“当然可以。”沈熠道,“易风,你先下去吧,顺便让季婶准备点吃的,给宁夫子接风!”
易风应了一声,又向宁夫子拜了一拜,刚退出书房大门,他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跑远了。
看着易风瞬间消失的背影,沈熠微微摇头,对宁夫子道:“先生见笑了。这小子年纪小,尚不经事,日后还要劳烦先生多加教导了。若是不听话,你尽管告诉在下,在下收拾他就好!”
“小孩子都这样,老夫都习惯了!”宁夫子摸了摸稀疏的胡须,笑道,“沈爵爷,老夫听说你学识庞杂,出口成章,不知可否赐教一番?”
沈熠闻言一愣,不知这宁夫子是什么意思。而宁夫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沈熠眼神中的困惑,急忙解释道:“沈爵爷莫要误会,老夫并无恶意。事情是这样的,下月初六,我朝四大书院联合举办的交流会就要开始了,届时会邀请各府排名前三的书院赴鹿台山共襄盛举。我明伦书院乃是京都府排名第三的书院,正好在受邀之列。按照惯例,各受邀书院会在集会过程中比赛,一来是打响书院的名声,吸纳更学的学生;二来是获得更多的进入国子监求学的名额。可惜的是,在往年的比赛中,明伦书院总是棋差一着,无法进入全国前十,如此便很难获得关注和资源。再加上四大书院又占去了四个名额,这样一来,明伦书院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
前两天,老夫意外听到易风在和几个同窗交谈,其间提到了沈爵爷,而易风又背了几首据说是沈爵爷所做的诗。老夫听完之后深为钦佩,认为沈爵爷之才华当不输于国子监的那些大儒们,那时便想着寻个适当的时机前来拜会。可就在今天上午,老夫又听到易风在跟几个同窗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像什么我们人类其实是生活在一个圆球上面的,又说从高处扔下两个大小不一的铁球,它们会同时落到地面上。诸如此类荒诞不羁的话还有很多,老夫听完之后,便忍不住现身说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却说那些胡话是沈爵爷教的,是什么科学。因此,老夫这才决定带他登门拜访。一来是为了确认那些胡话到底是不是沈爵爷说的,二来是想请沈爵爷为我明伦书院指点一二,好让我们在下月的集会上增加一点胜算。”
听完宁夫子的解释,沈熠这才厘清了今天发生的事。想不到易风这小子的记性还真是好,那些话自己也不过是跟他说了一遍,他却能牢记在心里,实在是难能可贵。但对于指点明伦书院的事,他可是一点兴致都没有。但当着宁夫子的面,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说再考虑考虑,两天后再给宁夫子一个肯定的答复。
对于沈熠这样的答复,宁夫子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微笑道:“也好,老夫恭候佳音。”
随后,宁夫子又跟沈熠交流了一些诗词方面的知识。这对于沈熠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来前世的他可是个十足的文科生,语文尤其是他的长项;二来他魂穿时得到了一个金手指,无论需要什么知识,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很快便会有结果。因此,他与宁夫子的交流相当愉快,若不是机身准备的饭菜都快凉了,他们多半要聊到太阳落山了。
吃过晚饭后,宁夫子提出了告辞。沈熠也没有挽留,只是将易风留了下来,说是明早再送到书院去。换做平时,宁夫子肯定会拒绝这种符不合书院规矩的要求;但今天的他与沈熠聊得非常投机,再加上有求于沈熠,对于这种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沈熠为了表示对宁夫子教书育人一职的尊重,执意要亲自送宁夫子出门。
子爵府大门前,看着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宁夫子内心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平易近人的贵族,有些惶恐地道:“沈爵爷如此大阵仗,老夫受之有愧。”
“先生客气了。”沈熠肃然道,“先生教书育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下俗人一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小事罢了,先生安心受用即可,不必挂在心上。”
宁夫子静了静心,转身登上马车,诚挚地道:“恭敬不如从命。也罢,老夫就不客气了!”
沈熠点了点头,又对车夫刘三道:“路上务必注意,一定要将宁夫子安全送回明伦书院!”
送走宁夫子,沈熠带着易风直接来到书房,突兀地问道:“易风,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易风扫了沈熠一眼,见他一脸严肃,不禁低下头,紧张地道:“奴才知道,请少爷责罚!”
沈熠却没想着惩罚易风,而是问道:“是吗?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易风的头低得更深了,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不安地道:“奴才错在不该将少爷作的诗、说的话随便传出去。还错在顶撞了先生,让先生找到府里来,丢了少爷的脸。”
“错!你错在只停留在理论阶段,没有经过实践证明。”沈熠沉声道,“你若是能拿出证据,让宁夫子亲眼见到两个大小不一的铁球确实会同时落地,那他自然就不会说你是胡说八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要永远记得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听到沈熠的话,易风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道:“少爷,奴才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孺子可教!”沈熠点点头,认可地道,“帮人帮到底,我就再给你准备好相关的实验材料和场地。至于怎么说动宁夫子等不认可你的人来观看你的实验,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多谢少爷,这些已经够了。”易风斗志昂扬道,“少爷请放心,奴才一定会用事实向夫子证明您的话是对的,也一定要让夫子改变对奴才的认知。”
“行了,下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去书院呢!”沈熠欣慰地道。看来那宁夫子果然没说错,这小子的确是个好苗子。也罢,索性就再观察观察,若是这小子真的能做出点成绩来,自己就亲自教他一些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让他也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少爷,奴才告退!”易风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沈熠已经在规划他数十年后的生活了。多年之后,当他回想起今晚的对话时,心里仍充满了激动与感动。
易风走后,沈熠也离开了书房,来到了希声院,拜托玄硕帮他锻造两个大小不一的铁球。
对于沈熠的请求,玄硕二话不说,当即就应下了,这种小事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沈熠道了声谢,又去见了玄奇。过两天回京时,他想请求玄奇陪她走一趟,寻个机会帮圣帝解毒。按照玄彻的说法,这世上就没有他这位八师姐搞不定的毒。
“好,我跟你走一趟!”听完沈熠的话,玄奇毫不犹豫地道。作为一个与各种毒素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人,她对于沈熠所描述的圣帝所中的毒也颇感兴趣,顿时有些手痒难耐。
“对了,八师姐,你可曾听闻江湖上有一个叫作玄珠堂的组织,据说他们是研究药物的。”深意突然想起了博古行买卖人口案牵扯到的这个组织,想找身为同行的玄奇打探一下消息。
“玄珠堂?你说的是孽师玄珠创建的那个玄珠堂吗?”玄奇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怪异地道。这个名字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很久了,除了一些特殊的人,很少会有人知道。
“看样子,八师姐果然知道这个组织!”沈熠喜上眉梢,激动地道,“八师姐,你跟我说说这个玄珠堂吧。实不相瞒,这个组织正在研究一种奇怪的药物,而且是用活人做实验的。”
“活人?”玄奇的眉头瞬时挤作一团,自言自语地道,“莫非《玄珠密语天书》现世了?”
“八师姐,快醒醒,你还没回答我呢?”见玄奇完全忽视了自己,沈熠只得出声提醒道。
“我对玄珠堂了解得也不多,但有一点很肯定,孽师曾经研制的药都是针对人体血液的。”玄奇道,“你既然知道玄珠堂,想来多少也知道一点他们曾经的光辉历史吧。孽师此人属于是横空出世的怪才,曾凭借自己诡秘的医术得到了前朝皇室的看重,甚至被封为御医,专门为皇室中人看病诊脉。后来,随着孽师在朝中的名声日渐崛起,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自发地聚集起来,形成了一股极其可观的力量,这便是玄珠堂最初的情况。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孽师选择离开前朝皇宫,在民间正式成立了玄珠堂,开始研究药物,治病救人。”
听完玄奇的讲述,沈熠陷入了困惑中。按照玄奇所说,玄珠祖师是先当了御医,积攒了名声后才成立的玄珠堂。可按照公西枢的描述,玄珠祖师是先成了了玄珠堂,在民间积累了人气后才得以进入前朝皇宫并成了御医的。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说法就彻底冲突了,必然有一人的话是假的。但与公西枢的话比起来,他更相信玄奇。因此,问题的关键仍在于公西枢。可是公西枢已经被灭口了,这件事怕是只能到此为止了,除非抓到玄珠堂的人。
“八师姐,你为何会称玄珠祖师为‘孽师’,这个称呼有什么来由吗?”沈熠好奇地道。
“谁知道呢。”玄奇撇撇嘴道,“除了玄珠堂的人称他为祖师外,其他同行都叫他孽师。”
关于玄珠堂的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沈熠叹了口气,便选择了告辞,然后去见了玄封和玄鹭夫妇,拜托他们帮自己照顾一下家里。毕竟这一次回京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的,家里这边虽然有玄封布下的阵法和机关保护,但若是没有人主持,多半还是有些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