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之中,人们各怀目的的行走于大街巷,没人会将外在之声无端纳入耳畔。
自然,也无人注意,一个狼狈的身影,无力的缩于街角。
“呵啊……哈……”
他猛的攥紧心口的衣物。
大口喘息,却无法控制出气渐渐少于进气,反将涌出咽喉的紫血吸进气道,引起明明剧烈,却又命不久矣般虚弱的咳嗽。
“咳咳咳……”
“咳咳……”
手指……麻木了……冰冷了……
心脏……疲惫了……懈怠了……
意识……模糊了……破碎了……
“叔叔,你受伤了吗?”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他只是微抬吊着的脑袋,那满脸的阴桀与蠕动的疤痕,便将面前的女孩吓得失声哭泣。
“哪来的臭乞丐!还想骗我闺女!”
妇人抱起抹着眼泪的孩子,厌恶的瞥了一眼脚边的黑袍男人,便快步走开。
“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话,尤其是这种脏兮兮坐在路边的陌生人!”
“不然他要么把你抓走,要么就是骗钱!都是些该去死的家伙!”
“呜呜……知道了……”
走出老远,那句句恶毒的诅咒,依然钻入他灵敏的耳中,挡不住,躲不掉……
“……呵~”
“没想到,我鬼偶,也会有今天啊……”
“神,您能听到吗?”
“能的话,为什么,不再回应我了呢?”
喃喃自语中,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呼唤着那无所不能的神明。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几小时前,他牺牲最后一具替身人偶,从几大势力的追杀中暂时脱身。
神徒,神官,大神官……
所有的这些,都在各大组织的联合绞杀下,连根拔起。
他知道,他已是最后的神使。
可,即便以保命能力著称的他,也在无处不在的监视中,陷入绝境。
“看来,已经结束了……”
果不其然,几道鬼魅般的气息再度将他包围。
“天命的走狗……来的可真快。”
这是一个由一名S级带领的佣兵团,天命发布的鬼偶的悬赏令上标注的赏金,即便是狩猎者也垂涎三尺。
“鬼偶,你走不掉了。”
“你们的神教已经没了,再挣扎也只是徒增皮肉之苦,乖乖交出项上人头,还可以让你少受点活罪。”
阴影中,一线影子脱离了黑暗,化为具象。
六级序列能力——影溶
与此同时,几名A级也从各个方向封死了他的退路。
“呵呵……”
“就凭你们?”
“都给我去死!”
鬼偶骤然暴起,袖中上百丝弦激射而出。
噗噗噗
丝线穿透黑影,却只是让其再次消融,没入黑暗。
“中了毒,受了伤,又没有了人偶,恐怕现在连一个A都能轻松把你打趴下吧,真不知道你还在坚持什么。”
轻浮的话语中,无数黑影如同飞溅的墨点环绕鬼偶飞舞,将其围绕。
“滚开!”
鬼偶死命扯动丝线,可阴影仿佛不死细胞,每一次被切割都会一分为二,直至越来越多,几乎覆盖了其中的人影。
噗呲!
一片阴影凝实,子弹般穿透鬼偶的臂膀!
“啊啊!”
他咬住牙,继续挥动丝线。
第二片,击穿了大腿……
紧接着是第三片,第四片……
漫天的阴影碎片,在他无光的瞳中接续闪过,毫无停留。
绝望的滋味,无所顾忌的蔓延,肆意爬满意识的高地,从眸中映射而出……
“啧啧,真是可怜。”
“算了,让我行行好,送你去极乐世界吧。”
“哦……不对……”
“你这种东西,就算死了,也会下地狱,经受永续无尽的折磨,直到神形俱灭吧!”
随着话音的落下,阴影停止了飞旋。
然后,齐齐指向中央。
“玩儿腻了,那就拜拜吧。”
“不!!!”
鬼偶释放全部丝线负隅顽抗,但在成千上万的阴影残片面前却如此无力。
暗紫色血花飞射,被阴影风暴近乎打烂的躯体终究倒下。
“呦,还没死呢?”
碎片拼合,阴影化为人形,踩住他唯一完好的脑袋。
之所以这里还完好,是因为他们要用它作为证明,换取赏金。
“……”
他已无法再说话。
仅存的视线中,那些得意,那些嚣张,那些玩弄蝼蚁,支配生命的表情,似乎与脑海中,那早已湮灭的记忆,相互勾连。
那是……他还未成为被侵蚀者之前的记忆……
——————
“爸爸!”
“小玲乖,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男人疲倦的双眼亮起微光,露出开心的笑容,将公文包挂在手腕上,伸手抱起面前的女孩儿。
即使在公司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受尽员工和老板冷眼与排挤,但他依旧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和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他感到很满足,即便自己的事业并不如意,但他仍对未来满怀希望。
不久后,女儿考上了重点学校,他感到欣慰。
……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啊……对了……
那天的太阳,好像比往常昏暗一些。
当他疯了似的赶到学校,一旁,是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个学生和家长,眼前,躺在大片干涸血迹与断裂的栏杆碎片中的,是他无比熟悉的女孩儿。
她的眼睛,瞪得露出眼底干瘪的血丝,死不瞑目。
“不!这不是真的!”
撕心裂肺的哭嚎,流遍余晖下,每一个角落……
……
后来……
学校说,这是一场意外,是学生违规趴在栏杆上打闹才导致栏杆意外断裂。
但他知道,女儿惧高,不止一次跟他抱怨四楼太高,又怎么可能趴到栏杆上玩儿?
可不论他怎么解释,校方给出的结论始终都是——死于意外。
女儿死去,他想向公司请假,可公司给他的回复是——爱干干,不干滚蛋。
女儿的死,让妻子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以至一次外出发生了车祸……
……
……
再后来……怎么样了呢……
一个傍晚,一名学生穿过一条路回家。
忽然,一旁的巷子里冲出一名手持刀具,双眼血红的男人,将他砰的一下死死按在墙上,用刀刃抵住他的脖子!
已经失去一切的男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想弄清真相。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逼问当时在一旁疑似知情者的那几名学生。
惊恐之下,学生颤抖着说出被学校极力掩盖的事实。
原来,他的女儿明明家境一般,相比这些靠家境进入重点学校的富家子弟却十分优秀,引起了班上一名被她压着一头的同学的嫉妒。
她知道他女儿俱高,于是这名同学纠集另外几名男同学把他女儿按在栏杆上,强迫她往下看,想借此好好教训她。
然后,栏杆意外断裂……
学校为了掩饰校园欺凌与设施安全系数不达标的事实,维护学校的名誉,便与那几名学生颇有势力的家长联合掩盖了一切……
愤怒几乎将男人的理智冲垮,他抬起刀,不顾一切的砍下……
砰!
枪响,麻木与冰凉瞬间淹没所有。
无尽的黑暗,轻轻蒙住他的双眼……
不知何时,被偶然看到他持刀逼人的人报警叫来的警察,已经赶到。
然后,在他伤人的前一秒,险之又险的将人救下。
正义的枪支,再一次战胜了邪恶的歹徒……
本来,一切应就此结束。
但没人料到,可怕的天灾,竟在此刻爆发!
……
绝望……
对自我的绝望……
对世界的绝望……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像一个木偶,被那些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权贵,用丝线提动,缓步,走向毁灭的深渊……
……
呵呵……
呵哈哈哈哈哈……
如果……再给我一次生命……
我会……以绝望为丝……以麻木为线……
支配……这无意义的世界……
……
遍野哀鸿中,已经中弹倒地的男人,又再次摇晃着站起。
暗紫纹路欢快的于他的体表腾越,跳动,仿佛找到了心仪的容器……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他的灵魂中,悄然响起。
「那,就去吧。」
那一天起,世界,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蚂蚁……
那一天起,崩坏,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使徒……
他,名为“鬼偶”。
他诡诈阴狠,他变态疯狂,他麻木不仁,罪孽滔天……
因为,这是他,赠予世界的“回馈”。
而不知多少年后的今天,熟悉的绝望,再一次将他笼罩。
他的生命,他的一切,被眼前那一个个戏谑傲慢的眼神所支配。
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世界……
所以,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最后一次……
神啊……
请……回应你……最后的使徒吧……
他将接受您的支配,再高悬您的意旨,为您,支配所有……
……
「那,就去吧。」
「将这个丑陋的世界,裹入你的提线,坠入无底深渊。」
如那时,一般无二。
死亡的身躯,再一次缓缓站起。
嘲笑着,面前的人们,表情从讥讽,转为疑惑,化为惊恐……
嘲笑着,那万片四散逃窜的阴影,在翻滚的丝海线潮中,沦为他的奴仆……
嘲笑着,将整座城市,化作孕育绝望的温床,淹没所有光线,将一切隐没的黑暗,暴露无遗。
将它,将这一切,从世界的面庞上,悄然抹去……
「当世界堕入绝望……」
「我,便破茧而出。」
至此,第十二神降者,“支配”的使者,裹挟绝望,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