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桓有些不耐,但常孚登山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带着常孚去了逍遥峰。
山顶有间闭关用的洞府,方正桓领着常孚来到洞外,敲了敲石壁上的机关。
石门开启,常孚走了进去。
洞府里四角各立着一个灯柱,上面置着明珠,被纱罩覆盖着,光线柔和。
光滑的地面上放着两张蒲团,很厚实,坐在上面软和的像是棉花。
常孚站在谢周面前,认真行过一礼。
得到谢周的示意,常孚坐到他对面的蒲团上,开始讲述。
“今天清晨,孙二郎带人捉拿了我们安插在平康坊中的六个暗桩。”
常孚要说的事情关于平康坊。
谢周说道:“然后?”
他想不通平康坊的事情与青山有什么联系。
但随着常孚的叙述,他终于明白事情原委,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
……
内廷司在平康坊安插了许多暗桩。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毕竟平康坊被称为长安黑市,作为掌权者,大总管如何会不给予更多关注。
孙老爷同样心知肚明。
他甚至知道内廷司在自己手下至少安插了十五个人。
出于各种原因,忌惮也好,平衡也罢,孙老爷对这些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越界,就随这些人去了。
但今天一早,孙老爷收到属下的禀告之后,立刻下令。
将已经确定的、内廷司按插进来的六个暗桩直接捉拿了起来。
这六个暗桩都是内廷司培养多年的精英,境界高深,经验丰富,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当他们被孙二郎控制之后,消息立刻传回了内廷司。
蔡让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平康坊。
蔡让态度强硬,不是为了谈判让孙老爷放人,而是直接让孙老爷交人。
然而,孙老爷却明确地表示拒绝。
蔡让不明白,孙老爷一把年纪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究竟是谁给他的胆识,竟然做出如此撕破脸皮、要与内廷司决裂的举措。
孙老爷要求见李大总管。
蔡让无奈,于是又让人禀告给大总管,后者随后去了一趟平康坊。
即使面对大总管,孙老爷也一改常态,态度依然强硬,仿佛在问内廷之罪。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李大总管心中都咯噔一下。
他几乎以为孙老爷投靠了星君,否则一贯低调的孙老爷,哪里会这般行事?
好在没有。
孙老爷的强硬是因为花小妖。
常孚对谢周说道:“就在昨晚,花小妖被人打伤,孙老爷怀疑是我们所为。”
这是最合理的怀疑。
毕竟在去年腊月,李大总管曾亲往平康坊,询问花小妖的位置。
随后李大总管登门“拜访”,将花小妖、小婵和黄泉打伤,抓走了珠儿。
花小妖为此远离平康坊七个月之久。
如今花小妖归来,方才过去没几天,再次遇袭,如果不是内廷司还会是谁?
孙老爷之所以恼怒,便是如此。
花小妖毕竟是平康坊的人。
孙老爷已经出卖过一次花小妖,落人笑柄,声誉受损,如今又来一次?
平康坊的人该如何看他?
素来仗义的孙昆,岂不是成了笑话?
孙老爷必须强硬起来,否则真让人当他平康坊,当他孙昆好欺负了不成!
谢周问道:“伤势如何?”
常孚沉默了下,说道:“垂死。”
谢周的眉头皱了起来。
常孚想着从大总管处听到的关于谢周和花小妖的关系,顿时喉咙发干,心跳有些加速,感觉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这是以往他和谢周接触时从未有过的情绪。
记得第一次见到谢周,他自诩为前辈,是以过来人的姿态与谢周相处。
谁会想到在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发生了如此多的转变。
谢周破了境,成了青山掌门。
谢周依然很年轻。
但无论修为境界,亦或者身份地位,都已经是他不得不仰望的高度。
最重要是的,谢周身上分明多出了类似于大总管的,那种上位者的气质。
当谢周沉默下来,常孚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平视谢周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现在很安全,孙老爷请了最好的医师为她疗伤,孙二郎亲自看守,绝对不会有碍。”
常孚赶紧说道,神情严肃,鬓角渗出轻微的汗水。
以冷静低调著称的他,今天在得到大总管的召唤后,也是震惊了很长时间。
不只是因为谢周和花小妖的关系,还因为孙老爷的反应和大总管对花小妖的重视程度。
谢周看着他,轻声问道:“那么,究竟是不是你们所为呢?”
常孚挺直腰背,连连摆手:“绝对不是,我以性命起誓,此事与内廷司无关!”
谢周说道:“那你过来做什么,就只是为了解释这些吗?”
“还有是为了送信,大总管的亲笔信。”常孚说着,从怀里取出信封递了过来。
谢周接过信,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蒲团上,清冷幽寂的夜明珠光照在他的身上。
常孚低眉看着山石上的影子,不再觉得紧张,但腰下意识地更弯了一些。
谢周不急着打开信封,对他说道:“信放这里就好,你先回吧。”
常孚不敢多言,行礼后从洞府里退了出去。
谢周打开信看了看,神情微变,随后塞到怀里。
他离开洞府,走到崖畔,看着远处灯火渐亮的长安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到夜幕完全落下,谢周召来紫气东来,下山去了长安城。
……
……
平康坊灯火极盛。
街上到处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人,酒徒、赌徒和醉于声色之人数不胜数。
丝竹声充斥着这片天地,美酒美人,莺声燕语,无愧于世间最大的烟花销金之地。
谢周站在坊内最大的风月街上,循着气机感悟所在,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那人在前方某座风月楼里,此楼装潢靡丽,绫罗挂边,粉檐白壁,极尽奢华。
谢周举步迈入楼中,门外的姑娘们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谢周走到那个正在喝酒的男人身后,桌上的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姑娘们立刻退到了一边。
她们都有眼力,看到谢周头戴笠帽,衣着利落,明显不是来玩乐的。
“孙氏五郎孙承义,是吗?”谢周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孙五郎有惊无慌。
他没有带护卫,因为用不上,他本身就是个一品初期的高手。
能够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身后,眼前此人绝对不是他能够对付。
而且对方既然坐了下来,明显不是为杀伐而来,就更没必要自乱阵脚了。
“敢问阁下是?”孙五郎放下酒杯,神情收敛,郑重问道。
“带我去见孙老爷。”谢周掀开帽檐,让孙五郎看了看自己的脸。
孙五郎神情微惊,立刻就认了出来。
毕竟前些天谢周接任掌门,以及昨天的掌门大典,都是他带人前去青山相贺。
孙五郎本想说义父不见外客,话到嘴边立刻憋了回去,咽了口唾沫,起身向外走去。
谢周跟了上去。
当二人走出这座风月楼,孙五郎立刻行礼道:“谢真人请随我来。”
谢周随意地摆了摆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
“真人”二字,自从接任掌门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听了无数次。
谢周随着孙五郎七转八弯,很快绕过前方这些风月楼宇,转入某条小巷。
小巷周围明显设有阵法,那些靡丽之音被隔绝在外,显得非常幽静。
来到巷子的最深处,孙五郎行礼退下,指了指前方种着枣树的小院。
谢周走了进去,看到了院中守着的平康坊最强者孙二郎,孙老爷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孙二郎对着谢周抱了抱拳。
孙老爷裹着厚实的棉服,看到谢周微惊,很快回过神来,会心一笑。
“掌门勿虑,小妖虽然伤重,但没有大碍。”
孙老爷笑着说道,他哪会猜不出谢周的来意,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谢周嗯了一声,拱了拱手算是致意,便走进了房间。
留下孙老爷和孙二郎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心道传言不虚。
他们知道花小妖在黑市与谢周接触颇多,但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如今花小妖受了伤,谢周作为青山掌门,竟在此深夜来访,看来比谢周和花小妖的关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亲近一些。
……
……
这间偏房收拾的很干净,红木打造的家具摆放有致,柔和无烟的名贵香烛安静燃烧着。
花小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盖着棉被,双眼紧闭处在昏迷的状态。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谢周清晰地分辨出这些药材以外伤补血为主,花小妖的伤势也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性昏迷。
常孚所说的重伤垂死不假,孙老爷所说的已无大碍也不假。
伤口在她右手的手腕处,那里的经脉不知被什么利器切开,此时绑着绷带。
如若不是相信花小妖绝不会自寻短见,常人见了,必然觉得这是花小妖自杀寻死。
谢周坐到床边,右手落在花小妖的左手脉搏处,一道神识探入其中,替她疏通脉络。
随后喂了一颗准备好的丹药。
这枚丹药是何家送来的贺礼,明显也是出自葛桂之手,但不是白雾丹。
这枚丹药纯粹是为了外伤炼制,功效简单纯粹,那便是止血生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