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确实做了一个美梦。
关于修行的美梦。
梦中她跟着谢周去到了传说中的青山,不过可能是北地凉山见多了的缘故,青山在她的梦里不是山,而是一群位于天穹上的殿宇。
梦中她被谢周称为万年不见的修行奇才,尽管起步稍晚,但有最最厉害的通天禁为基,短短几天就修成陆地神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些欺负过她和谢周的人都排着队来负荆请罪,谢周不仅主动向她表露爱意,还每天给她洗水果、蒸甜糕,夸赞她的字写得真好看,比所有人写得都好看,于是谢周就在她的监督下每天练十副大字……
梦着梦着,她笑了起来,从睡梦中笑醒,便看到了眼前的谢周。
药铺灯火熹微,谢周正用古怪的、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啊----嗝。”元宵的意识从梦中回归现实,做贼心虚般地轻叫了一声。
“做什么美梦呢,笑这么开心?”谢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道。
“才没有。”元宵别过脑袋咕哝道。
“要吃两块吗?”谢周把还热乎的糕点放到她的面前。
元宵馋着点了点头,昨晚没吃饭的她这会儿确实饿了,捏起一块梅花样式的甜糕。
少女吃着糕点,往门口望了两眼,问道:“昨天那个姐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谢周微微摇头,说道:“她走了。”
元宵喔了一声,心里存了许多疑问。
比如那两个姐姐都是什么身份,是掌柜你在青山的同门吗?师姐还是师妹?
比如掌柜你跟她们到底什么关系啊,难道是所谓……道侣吗?
可是有两个姐姐啊,两个都很美、让她打心底里仰慕的姐姐。
元宵很想问出来,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觉得失礼,她只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能敏锐地察觉到,不管是最先来到的姐姐还是随后到来的燕清辞,都对自家掌柜有那么些特别的情感……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她们好像都很喜欢很在乎自家掌柜。
原来掌柜在她不存在、更没有参与过的从前也这么受欢迎的啊。
也对,掌柜什么都好,哪能不受欢迎?
那么掌柜和她们应该真的便是道侣吧,郎才女貌,天生相配,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她也好喜欢掌柜啊。
可是,她哪有参与进去的资格啊。
元宵微低下头去,看着手里咬了一半的糕点,小脸有些苍白。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到花小妖和燕清辞之后,心里最深处有多么的忧伤。
少女的情绪变化自然瞒不过谢周的眼睛,轻声说道:“难过什么呢?”
元宵自然不肯把那些小心思明言,低着头没有回答。
谢周微笑看着她。
即使睡梦初醒,精神不振,这双眼睛依然是那般好看,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只不过一贯都将喜怒哀乐描绘在眼中世界的少女,此时却如雾笼罩,把她的心思遮掩不清,便是谢周一时间都看不清楚。
“给你带了个东西,看了它你或许会心情好些。”
谢周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用黑布包裹着的小玩意儿。
放到桌上,打开布包。
露出里面的一只手镯。
手镯以金嵌玉,外表雕刻着孔雀花卉纹路,审美工艺俱是绝品,尽管屋内光线暗淡,但一眼望去,依旧有无法掩饰的贵气扑面而来。
正是前天拍卖会上,那对从古墓中得来,原属于前朝皇后的孔雀镯。
孔雀玉镯有两只但不是一对,最终被何人以四万两的天价拍得。
“昨晚我去多宝楼的时候,何家主托多宝楼转交给你。”谢周说道。
元宵愣了下,有些愕然地说道:“何大哥给我的吗?”
谢周笑道:“不给你还能给谁,你当时不是挺喜欢这镯子吗?”
元宵眼中闪过一缕纠结的神色,说道:“可是……这只镯子就要价二万两的诶……”
“还记得前两天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了?”
“你说,咱们可是有一百万两资产的人了,以后说话做事都得大气点。”
谢周笑呵呵地打趣她一句,拉起她的小手,把玉镯子给她戴了上去,左看右看,嗯……好像有些大了,看来那位前朝皇后要比元宵丰润上许多,随即又捏了块糕点递给元宵,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得多吃点才是。”
谢周注意到少女不再愁眉,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再次沁出笑意。
而在谢周看不到的心间,在谢周给她戴上镯子的那一霎那,一向心大的少女破天荒的有了羞意,荡在心头,谢周的笑容和温柔差点把她的心中世界击得粉碎,映入现实,仿佛连这片黑暗的世界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
……
尚才黎明破晓,元宵睡过一觉,醒来吃了几块糕点,随后便回后屋躺进被窝里继续睡去了。谢周把剩下的糕点放到抽屉里,坐在桌边看了会书,待到大半个时辰过去,他再次出门,去到多宝楼三条街后的那座客栈。
客栈没有名字,却是黑暗里最好的客栈,隶属于九狱楼管辖,整条街都属于客栈的产业,那些小院都是客栈的独立上房。
谢周昨天从吕墨兰口中得知,柳金和柳心月一行今天就要离开,而他们在黑市这几天,都住在这条街上左侧的三号客院。
黎明时的客街非常安静,黑暗中萦绕着薄薄的雾气,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谢周来到三号客院门外,正好看到孟超然和冉柯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书。
这对来自圣贤城的书生和谢周一样习惯用冥想代替睡眠,更习惯早起读书。
“孟师兄,冉师兄。”谢周摘下笠帽,卸下伪装,认真执礼道。
孟超然和冉柯认出谢周来,对视一眼,显得颇为诧异,不过师兄弟都非常人,很快就恢复平静,笑着回了一礼,说道:“前些天便偶听传闻,没想到谢师弟果然来了黑市。”
谢周与他们客气了两句,说出来意。
他是来送行,也想在临别前见柳金和柳心月一面。
柳家对他恩惠颇多,这些年他和柳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于情于理都该走这么一趟。
冉柯笑着说了句谢兄稍待,便敲响主屋房门走了进去,很快返回。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更多是错愕,歉意地朝谢周拱了拱手。
“柳师伯说……”冉柯犹豫了下,神情更加古怪,说道:“柳师伯说他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水土不服当然是假话,身体不舒服更是假到不能再假。
柳金再怎么说也是一品后期的强者,即便数十年不曾战斗,但内气积累和身体素质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世俗的小问题拖累?
很明显,他不想看到谢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