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路人吞下了白雾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此时都抱着怀疑的情绪。
白雾丹会有葛桂所说的那般功效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答案很快便有分晓。
就像枯坐黑暗的十年一样,守路人盘膝而坐,闭上双眼,慑神剑横在膝上。
他的意识离开脑海,闭目自观,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冥想状态。
与外人雾里看花不同,守路人的意念落在白雾丹上,随着丹药而动。
进入体内的白雾丹就像是火炉上的雪花,以极快的速度消融。
无数道纯粹的天地元气在守路人体内炸开,数量之多,堪比他数年苦修。
守路人双眉微挑,很是诧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所谓天地元气本质上也属于力量的聚合体。
按理说当这般数量的天地元气聚集在一起,无论有多纯粹,都该狂暴难以压抑才对。就像龙虎丹那样,境界不足的修行者或者普通人贸然服用,必然会被力量撑的爆体而亡。
但白雾丹不然。
葛桂不知用何等方法化解了这些元气中的暴虐,使它们变得无比温和,仿佛春风般清淡轻柔,像是传说中的仙家气息。
葛桂所言普通人亦能直接服用,此话不假,可以说这些温柔的元气对人体完全无害。
能够洗髓伐骨、延年益寿,此话亦不假。
堪比一品后期强者数年苦修,且纯粹无害没有被个人化没有任何属性的力量,用来帮你洗涤身体,如何能不洗髓伐骨,延年益寿?
守路人不打算用这些力量去洗髓,更不打算用来滋养身体,而是用自己的内力去侵蚀,像是狩猎的孤狼般肆意地将这些元气吞噬,没有任何阻碍地将它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经脉中的内力数量开始暴涨,又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他的躯干四肢,被那些气窍吸收。
不止是白雾丹中蕴含的能量,此时此刻,守路人仿佛变成了天地的宠儿。
方圆二十里内的天地元气循着规则的指引来到他的周围,数年苦修不曾突破的瓶颈顺势告破,守路人的气息不断攀升,从丹田到七百二十气窍,在白雾丹的帮助下,守路人很快就将内气充溢全身,走完了修行的所有路程,也意味着他的境界从一品后期登临巅峰。
整个突破的过程无比顺畅。
场间一片死寂。
凡是二品境以上的修行者都能察觉到守路人的变化,那是修行路走到极限的变化。
司徒行策的感觉更加清晰一些,他对这方面的了解更加直接而准确,因为他曾经走过这段路,有过类似的经验。
守路人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瓶颈破碎的舒爽,内气充盈带来的丰美暴增的力量感,精神力和感知力跟着提升,周围的景观似乎更细致了一些,远处的风声更清晰了一些,整个世界恍惚间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总之,枯坐黑市十年,守路人今天终于睁眼仔细地观察这个世界。
尽管这里仍处在黑暗的领域,但他却觉得世界如此美丽。
就像幼年的时候,他冲出家门,站在海边的大石头上遥望海上的白鸟白帆。
守路人不准备就此罢休。
围绕在他周围的天地元气没有消散,白雾丹的药效也还在继续。
难道这还不是结束吗?
难道他要藉此突破品级吗?
难道他们要亲眼见证一个领域强者的诞生吗?
众人心里生出各样复杂的情绪,有紧张,有嫉妒,或者还有即将见证历史的激动。
守路人继续吸纳着周围的天地元气,控制着元气在体内流转。
然后,他遇到了问题。
丹田充溢,气窍充溢,四肢百脉都已被内气充溢,这些剩余的元气该往何处安放?
短暂的思考过后,守路人便想到了司徒行策先前对谢周说的办法。
既然无法继续数量上的增长,那就改变方法,去追求质量上的变化。
守路人转而用这些元气尝试着去拓宽经脉,去压缩去凝华,以求让内气变得更加精纯。
“到此为止了。”司徒行策轻声呢喃一句,活动了一下身体,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困难程度,即便天才如他,尝试十多年也只有微小的进步。
司徒行策遗憾却不痛苦,正应了那句话,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守路人的尝试很快就以失败告终,激动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闷。
难道想要再做突破,就只能依靠那玄而又玄的规则之力吗?
守路人暗叹一声,知道追寻和领悟规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那讲究机缘,讲究天分,远比自己枯坐黑市十年的坚守来得更加困难。
他不是迂腐偏执之人,短暂的沉闷后振奋精神,睁开双眼。
然后他站起身,握起慑神剑,转头望向司徒行策,说道:“师兄,来战!”
……
……
说完或者说吼完这一声来战之后,守路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在众人的眼睛里变成一道残影,几个闪烁就从多宝楼外消失不见。
他仿佛变成了一道疾风,吹过长街,吹过黑市,吹动深山里刚刚苏醒的山花新柳。
司徒行策咧嘴而笑,背起剑匣,身影跟着消失,也化做一阵疾风追了上去。
先前他不想和守路人决斗,此刻却被后者勾起了战斗的兴致。
既然这一场宿命之战无可避免,那便不必感怀,让它来得更加轰轰烈烈。
秦绩、赵连秋、小曲、关千云、柳金等叫得上名号的强者以最快的速度奔离黑市,乃至许多躲在黑市里不敢外出的散修和邪修们都跟了上去,谁都不想错过这场旷世之战。
“叔父还能赢吗?”
茶室里,何人难掩担忧地问道。他本来对司徒行策信心十足,但亲眼见证守路人的突破,感受着那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的威压,像先前的玄青子一样,他的信心被慑神剑击碎,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让他非常的不好受。
谢周说道:“大概。”
何人担忧道:“大概是多少?”
谢周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连他都不好分辨。
司徒行策是成名已久的顶级强者,被誉为领域境下最强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
守路人是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突破的新晋一品巅峰,虽说底蕴稍弱,但气势正在盛头。
如果何人是问孰强孰弱,那谢周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司徒行策更强。
因为司徒行策的积累更多,底蕴更深,手段更加丰富,匣内五把剑连成一座剑阵,在姜御的评价中甚至有与领域争锋的资格。
问题在于,此时守路人与司徒行策在境界上相差仿佛,前者气势正盛杀意凛然,后者虽说量化的实力更强但明显杀意不足,甚至存了些考察喂招的心思,那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不过毫无疑问,依然是司徒行策的赢面更大,谢周想了想说道:“至少七成。”
何人松了口气。
“何兄要去看看吗?”谢周询问道,若不是何人还在身边,他早和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地追过去了,如此旷世之战,错过岂不可惜。
“你自去,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何人果断拒绝,君子不立危墙,他才不会把自己暴露在那般危险的情况下。
谢周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
……
多宝楼三层的雅间里,诸葛贤对白雾丹的功效同样大为震惊,看着守路人和司徒行策,还有一大批强者的身影从街上消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可惜了一枚白雾丹。”
显然在他眼里,即使有所突破,守路人依然不是司徒行策的对手。
诸葛贤知道对二人而言,战败就意味着身死,那么一枚夺天地造化的白雾丹就换取到一时之快,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惜。
“铁叔。”诸葛贤说道。
身后的护卫抱拳道:“少主。”
诸葛贤看着他满是热切的眼神,笑着说道:“去吧,注意记下这场战斗的细节。”
护卫咧嘴而笑,早已迫不及待的他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几个纵跃就远离了长街。
那位上了年纪的老护卫倒是老神在在,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
因为他见过远比这恢弘太多的大场面,比如五十多年前北疆投入八十万兵卒的战场,比如十八年前辰州城直接导致三十万人陨落、五十万人流离失所、波及数百万人的尸乱。
当时姜御的师父,那位德高望重的广莱真人就死在老护卫的面前。
老护卫还曾看到姜御把剑横在皇帝脖子上,看到王谢的覆灭。
相比守路人和司徒行策的战斗,他和诸葛贤一样,更可惜那枚白雾丹。
老护卫感慨说道:“如果咱们能得到一枚白雾丹就好了。”
诸葛贤感受到他的关心,笑了笑道:“无妨,有你们就够了,反正我又不靠境界活着。就算得到白雾丹,最终无非是像柳金那样,空有境界,估摸着连姚姬那班子人都打不过。”
老护卫忍俊不禁,抚须笑了起来。
因为这真的很有趣。
天机阁的总阁在金陵城,与柳家只隔了两条街的距离,大家互相十分熟悉。
看到柳金笨手笨脚的出剑,仓促下显得格外出糗的模样,他们哪能不乐呵乐呵?
这倒应了修行界的一个普遍道理。
那便是同等境界下,世家出身的弟子往往不如门派出身的弟子,门派出身的弟子往往不如散修,散修又往往不如邪修。因为邪修善战,最是无所顾忌,不会有道德层面上的束缚,各种阴狠毒辣的手段层出不穷。
当然,像谢周这样的怪物早已排除在各种道理之外。
便在这时。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