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月娘正在气头上,看着从暗道里走出来的谢三顺,没好气地质问道。
白发老人不悦地斜了她一眼,轻斥道:“怎么跟大长老说话的?”
月娘冷哼一声,双手抱怀看向旁边。
谢三顺知道月娘对他的怨念从何而来,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虽然月娘如今有四十多岁了,但在他眼里却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还是昔日家主的外室,谢三顺当然犯不上和她置气,看着白发老人问道:“那边情况如何?”
白发老人言简意赅,以最快的语速将现在的情况讲述出来。
谢三顺沉默片刻,说道:“说一下咱们现在城里的成员分布。”
白发老人看了一眼宼德昌。
“情报主管六人,后勤主管五人,战斗人员三十余人。”
宼德昌没有任何犹豫地便给出了回答:“另有直属信差一百六十七人,但这些信差中大部分都是线人性质的信差,密探性质且能参与战斗的信差只有十三人,其中九个二品,四个三品,战斗能力一般。”
谢三顺问道:“非直属的呢?”
所谓直属便是那些知道黑衣楼存在,也愿意为王谢效力的核心人员。
而非直属则是那些不知道黑衣楼存在,但却被直属人员影响操纵,间接为黑衣楼效力的外围人员。比如混在谢游帮派里的弟兄,宼德昌对接的商户,月娘手下的青楼等等。
宼德昌说道:“就目前而言,我们大概能影响到一万多人。”
他低眉看着谢三顺的黑靴,心想按照楼里的安排,大长老近期应该都在凉州,那里有个被朝廷挤兑的帮派需要收编。
但此时大长老却在长安出现。
宼德昌不愧是个大商人,他的观察力极强,在看到谢三顺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大长老的着装稍有些不整齐,右手的衣袖烂了个口子,靴子上沾了些湿润的泥土,脚尖还有几片没有开化的雪晶。
情报显示,近日凉州大雪。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雪晶应该便是从凉州带来,而靴子上那些湿润的泥土应该是从潮湿的黑市,或者从那些被迫聚集在阴暗地带的地下帮派处带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前大长老确实在凉州,但他察觉到长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从张季舟遇难,到骁卫军驱散百姓,再到楼主和王长老的现身,一共过去了多久?
半个时辰多一点,不到五刻钟。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跨越两千里的路途,这些至强者的速度当真是恐怖如斯。(?ω)?
不对,这个时间可能还要更短一些,甚至可能都没用到两刻钟。
因为大长老进门的第一句话是询问局势,证明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那么他来长安的原因,应该是感知到楼主和李大总管交手的波动,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道来自青山方向的恐怖气息。
那道气息宛如天神降世,即使像宼德昌这种对气息并不敏感的人都感觉头皮发麻。
宼德昌猜测这道气息应该来自谢周的师父,那位青山的掌门真人。
与姜掌门交手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观星楼的星君。
希望姜掌门能大发神威,把星君的脑袋摘下来,宼德昌在心里默默地为姜御打气。
宼德昌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只凭脑子就把真实的情况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看着大长老皱的宛如千年老树皮一般的眉头,继续在脑海中分析。
大长老在听完局势后的表现和月娘完全一样,十分担心谢周的安危。
那么谢周此人,恐怕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重要,说不定还真是谢桓的儿子。
想到这,宼德昌不着痕迹地瞥了月娘一眼,心想难不成谢桓还真有两个儿子?
之前大家都觉得不可能,但往更深处多加考虑,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谢桓能瞒着李乐萍养出月娘这个红颜知己,或许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第三个女人!
李乐萍生下了谢淮,月娘膝下无子,或许谢周就是那个谁都没见过的女人所出!
能让谢三顺如此着急,除此以外,宼德昌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谢三顺沉声问道:“如果要救谢周,有几分把握?”
宼德昌说道:“那就要看怎么救了。”
谢三顺微微挑眉,问道:“听你这么说,是有多种救法?”
宼德昌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掰着指头,说道:“区别在于我们为了救他肯付出多少代价,如果是不惜一切,那么我有九成的把握。”
月娘脸上一喜,看了过来。
她知道宼德昌的为人。
他是一个商人,一个擅长精打细算的商人,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
他说九成把握,那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白发老人此时也有些懵圈,什么情况,大哥是来救谢周的?
他生怕谢三顺一口就交待下去,抢先对宼德昌问道:“怎么个不惜一切?”
宼德昌掰着手指,用很随意的姿态说道:“就像前段时间的平康坊爆炸案,盛捷客栈投毒案一样,全力搞破坏就好,杀人,放火,投毒,爆破,有多少手段使多少手段,不惜毁掉半个长安的那种……”
宼德昌越说越激动,眼睛越来越亮,和先前考虑利弊的模样判若两人。
“停停停!别说了!”
白发老人赶紧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的趋势。
月娘也被吓了一跳,心想好一个宼德昌,外表看起来一本正经,谁知道心底竟然是如此冷血疯狂的一个人。
如果按照他这句“不惜一切”的施展,恐怕得有上万人死于他们制造的灾难中。
而且事后黑衣楼的成员必须尽快撤走,在长安多年的布局也将毁于一旦。
此外,如果通过这种方法救出谢周,那么以他的性格,今后也就和黑衣楼彻底陌路了。
谢三顺皱眉问道:“其他方法呢?”
宼德昌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不能彻底的疯狂一次,眼神逐渐清明,恢复了属于商人的理智,沉声说道:“首先,启动骁卫军中的死士,尽可能地阻止或拖延军阵的出现。”
“其次,让一部分信差暴露身份,前往平康坊,发动百姓,散播流言,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足以影响治安的混乱。”
之所以选平康里,是因为那里有很多混日子的地痞,还有很多暴脾气的帮派,输了钱的赌徒,这些人够狠够坏,而且够蠢,只需要稍加煽动,就能成为极好用的炮灰。
唯一遗憾的是,这样会得罪孙老爷,日后想在平康坊办事会变得十分困难。
“还有一点。”
宼德昌走到书架旁边,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说道:“现在内廷司的强者和骁卫军的精英都集中于景林大街,禁军则集中于靠近景林大街的皇城西门,随时准备支援。”
“此时此刻,皇城空虚。”
宼德昌眼中的激动再现,大手一挥,狠狠地说道:“我要让谢游带领手下精英,趁虚而入,奇袭内廷司,火烧御书房!”
奇袭内廷司,火烧御书房。
虽然这两句话比那句“不惜一切”的代价要小,但听起来却更加疯狂。
内廷司是如今大夏的权力中心,御书房是皇帝的审阅重地,谁敢对这两处地方不敬?
月娘像今天刚认识宼德昌一样的看着他,轻掩小嘴,心想疯了,姓宼的真是疯了。
“敢吗?”
宼德昌看着谢游的眼睛问道。
谢游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回去准备了,看信号行事,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宼德昌最后交待了谢游一句,然后看向谢三顺,沉声道:“这些都是辅助,要想救他,还得靠大长老您。您必须前往景林大街,拦住蔡让和紫霞观的道人,为谢周争取出城的机会。如果您做不到,那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谢三顺点了点头,看向白发老人说道:“照他说的做。”
说完这句话,没给白发老人回旋的时间,谢三顺的身影便冲入房门,从院子里消失。
白发老人叹了口气,心想疯了,竟然现在就要对朝廷动手,真的是疯了。
……
……
随着谢三顺的到来,黑衣楼终于做出了拯救谢周的决定,但黑衣楼的情报有所延迟,他们以为谢周仍处在景林大街的包围圈,却不知道他已经冲到了光化门。
光化门前,谢周手持紫气东来,站在一片血与泥的废墟里。
他的气息很弱,满是鲜血的身体看起来稍显单薄,似乎风一吹就倒。
但一时半刻,竟无人敢近他的身。
马总管重伤垂死,蔡让手段尽出,光化门被毁,城墙裂出长达三尺的空洞,城墙外多出一条长达百丈的剑气长河……姜御送来的那一剑实在是过于霸道。
谁都不知道在紫气东来中是否还存有姜御的剑气。
假如先前那一剑再来一次,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扛的下来?
谁都不想拿命去试,就连蔡让都沉默下来,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这份沉默却没有持续多久,一声暴喝突然在场间响起。
“逆贼,受死!”依然是宋忠夏不怕死的站了出来,高举着一把因为太久没用、连光泽都有些暗淡的剑,朝谢周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