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谢周和燕清辞离开徐记牛羊,去往赵连秋给他们的地址。
来到东市边缘处的一家玉器铺子。
谢周和燕清辞没有留意玉器铺子牌匾上写着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或许是店面太小,位置也偏僻的缘故,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有个相貌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无聊地扣着手指,应该是这家店的主人。
见到有人过来,中年男人抬起头,正准备起身迎客,待看清来人后神情微微一怔,笑着问道:“赵前辈介绍来的?”
燕清辞亮出腰牌:“不良人。”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伸手把桌上的算盘转了一个方向。
机关闸动的声音响起,铺子的房门应声合拢,窗户也都被封死,阵法随之启动。这座阵法的设计十分精巧,遮掩了房间里的所有气息,也确保阵法的气息不会传到街上。
做完这一切,中年男人搬来两张椅子,说道:“请坐。”
“介绍一下,我叫常孚,内廷司出身,李大总管的直属信差。”
谢周和燕清辞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是内廷司出身,还是李大总管的直属信差。
不过对方明显和寻常太监有很大的不同,气质内敛,给人一种自信且有底蕴的感觉,就像这满屋子的瓷器一样。
谢周察觉到,中年男人的实力应该介于二品和一品之间,不算特别强,但气息却十分平稳,看来他修行的功法十分强大,而且根基打的也十分牢靠。
谢周很早就听说李大总管手中有一股极其强大、且独属于他自己的势力,现在终于见到了这个势力中的一份子。
自称常孚的中年太监说道:“你们是为户部屈巡官的事情而来,对吧?”
谢周说道:“前辈有何见解?”
常孚没有说什么,从柜子上取来一份卷宗递了过去。
谢周接过卷宗,看到上面的笔墨还没有完全干透,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看完这份卷宗,应该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答案了。”常孚对两人说道。
……
……
卷宗上记载着关于屈望的一件往事。
太和三年。
也就是去年六月。
屈望迁任户部巡官。
同年七月中旬,屈望领命去往老家颍川宜县,查一个名叫“董君朋”的县官。
事情的起因在于近几年颍川风调雨顺,税收本该增加,宜县的赋税却连年递减。
这事儿引起了户部注意。
恰好屈望上任,宜县又在屈望的老家附近,自然交给他办。
屈望秘密来到宜县,果然查到县令董君朋联合当地豪绅,篡改账目,盗取朝廷税银。
这帮子人以董君朋为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续五年,通过做假账的手法克扣了宜县超过两百万两的税银。
这个数目,等同于丰收年节宜县全年的税收了。
平均算下来,董君朋等人每年都克扣了超过宜县五分之一的税银。
屈望愤怒至极,在董君朋反应过来前,以雷霆般的手段将涉案的一帮人全都抓进大牢,收回了他们名下的所有财产。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屈望下令斩首了三十多人,杖责流放了七十多人。
但这些人中不包括董君朋。
因为董君朋的手中还有一批税银没有收回,金额超过二十万两。
董君朋把这些银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地点,即使他的正妻和长子都毫不知情。
董君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朝廷必须要收回这批税银,宜县也还等着这批银子修路。
而在收回银子之前,他绝不会死去。
所以他咬紧牙关,任由户部的官员们磨破嘴皮,都绝不松口。
随行人员中当然也有刑部的酷吏,却也不敢使用太多体罚手段,生怕把董君朋逼急了,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事态一度陷入了僵局。
直到下令将其他人斩首之后,屈望去了牢房,与董君朋会面。
……
……
户部缺人,尤其缺境界高深的修行中人,于是内廷司便派常孚随行,以确保屈望的安全。
屈望和贪官董君朋的会面,常孚也是唯一的旁观者。
在那一座阴暗的牢房中,董君朋看着屈望,恍然大悟:“原来主使这件事的人是你!”
被捕入狱半个多月,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户部巡官,一眼就认出了屈望的身份。
是的,虽然董君朋与屈望之间没有多少交集,但他们早就认识。
那要追溯到太和元年的腊月,屈望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回宜县,董君朋为之大喜,带着县衙中的亲信去了屈望老家,彩带灯笼、横幅锦旗一路挂了三十余里。
待到年关,屈望回乡省亲时,董君朋更是热情地带人出城三十里,迎接宜县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
酒宴上,董君朋与屈望把酒言欢,就好像神交多年的好友。
直到现在两人的联系都没有断。
诚然,这是一段互相利用的友谊。
董君朋幻想着某一天屈望掌了大权,自己好跟着分一杯羹。
屈望则是因为父母亲人都住在宜县乡下,与董君朋交好能给族人带来许多便利。
董君朋做梦都没想到,原来将自己打落深渊的人竟然会是屈望。
关在牢中这些天,他甚至产生过给屈望写信,请求后者帮忙拉一把的想法。
“是我。”屈望看着他平静说道。
董君朋又惊又怒,冷笑着说道:“难怪你一直不敢露面。”
屈望看向他脚踝上的铁锁,没有说话。
事实上,屈望确实不敢露面。
因为宜县是他的老家,因为他打掉了以董君朋为首的几个宜县家族。
但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抓起来,还有一些既得利益者逍遥法外。
如果屈望作为主使的消息传开,那么等屈望离开后,这些人很可能去报复屈家。
屈望向前一步,盯着董君朋的眼睛,直截了当说道:“告诉我税银在哪。”
董君朋深呼吸一口气,沉默半晌,忽然笑着说道:“屈大人,噢不……屈贤弟,看在这几年咱们一直以兄弟相称的份上,不如和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屈望面无表情道:“说说看。”
董君朋认真说道:“放了我,我把那二十万两税银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