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黑明的细犬用力嗅了嗅衣服,发出几声汪汪的叫声,扭头就朝外面跑去。
牛宾留下几个不良人在村里留守,配合镇子上派来的捕快,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跟上。
谢周和燕清辞也赶紧跟上。
细犬跑出村子,径直深入了山林。
大约一刻钟后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左闻闻右嗅嗅,随即朝左边的山路上继续奔跑。
就这样经过了七八个岔口,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细犬在一条山溪前停了下来。
众人跟着停下。
他们已经跑出沙王村很远了,直线都有七八里的距离。
“汪汪汪!”
细犬对着小溪叫了起来。
那位州城官衙里负责圈养细犬的官吏走上前,解释这是气味断了的意思。
“这就跟丢了吗?”
牛宾皱了皱眉,看了看脚下的山溪,又看了看远方的深山。
入眼皆是青翠,幽然之意甚浓,就像传说中会吞噬一切的魔鬼。
谢周也低头看着溪水,想起当初在齐郡城第一次发现毒咒的时候,后者就是跳进靖水河中才躲过了他的感知,皱眉说道:
“水能冲走气味,他应该是潜进水里逃走了,但不会游上太远。”
“你怎么确定他游不远?”
牛宾一挑眉毛说道。
谢周想了想,说道:“谨慎是一个杀手的习惯,狂妄和暴戾却是他的本性。”
这是他对毒咒的看法。
谨慎当然是有的,否则毒咒也不会首先选择下毒,后来又与花小妖联手。
但不可否认——
毒咒是一个狂妄且暴戾的人。
他明知自己不是谢周的对手,却屡次对谢周露出不屑的表情,这是狂妄。
他在逃跑路上因为一个眼神就杀死无辜的百姓,因为花小妖的一句嘲讽就几乎对友方出手,还有王平根家中树下的那几滩鲜血,都映照出了毒咒暴戾的一面。
毒咒在逃跑时依然小心着追兵,尽可能地掩藏痕迹,这不奇怪。
但以他的性子,必不肯逃得太远。
因为像他这种狂妄暴戾之人,最享受的,就是那种在死亡边缘玩火的紧迫感,以此来满足他们扭曲的虚荣心。
牛宾听懂了谢周的意思,当即下令士卒们越过山溪,搜索方圆五里的山林洞穴。
……
……
夜晚,亥时。
忙活大半天,众人还是没能找到毒咒,此时都返回了沙王村。
山中本就昏暗,入夜后的能见度更是不超过一丈,不点火几乎看不见路,可如果点火又容易引起山中野兽们的骚动,劳累还在其次,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就在村头结营扎寨,尽可能地不去打扰沙王村的村民。
王平根的家成了暂时的指挥点。
短暂的复盘过后,牛宾带着几个手下继续绘制山中的地图去了,还请了几个村里的老猎户过来帮忙。
在执行搜索任务时,地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绘制地图就成了当前最紧要的任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官府和天机阁都制有青洲地图,也都标注了沙王村和这片野山的位置。
但说到底,沙王村和这片野山并非什么紧要的地方,在地图上只是寥寥几笔带过,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
谢周和燕清辞站在堂屋外面。
左边院墙边上堆着一排竹椅,右边墙根下撂着几张槐木方桌,都还没来得及打漆上色。
身为木匠和篾匠,这家院子最不缺的就是竹椅木桌这样的家具。
反而是村长送来的一些个给他们喝水用的瓷质茶杯,才是这个家中的稀罕东西。
杯中盛水。
水中盛月。
月中盛山。
风一吹,水月和山就全碎掉了,就像王平根这一家四口一样。
就在谢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某个桌子下面放着一支细毛笔。
“有支笔?”
他弯腰把毛笔捡起来,注意到笔杆上分布着几道血印,是被手握出来的血印子。
笔是用来写东西的。
那这支掉在地上的笔呢?
谢周猜到了什么,扭头对燕清辞说道:“或许我们该去驿站一趟。”
“去驿站做什么?”燕清辞问道。
谢周把带血的笔递了过去,说道:“我怀疑毒咒在这写过一封信。”
燕清辞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喊上捕头带路,朝镇子上的驿站赶去。
天色已全黑,驿站早就关门了。
好在镇子不大,驿站里也就三四个吏员,住的不远,没一会儿把他们都喊了起来。
打开驿站,取出近几天的信件记录。
果不其然,众人在记录里找到了王平根的名字,寄信时间是四天前的下午,也就是在他死前没多久。
“王平根……我记得他!”
有个吏员站出来说道:“那天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身都是汗……”
“他是往长安寄信的,还有一个小布包,东西很轻,我收了他二两银子……”
吏员断断续续地说着。
驿站每天都会接待几十个人,按理说他不该记得这么清楚。
可那天下午,王平根的样子实在太引人瞩目了,大冬天的浑身都是臭汗,显然是一路跑了过来,寄信的时候还一直催促,吏员还反骂了他一句:你赶着去死啊?
王平根没有说什么,寄完信后又全速跑走了,连口水都不肯喝。
“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吏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周和燕清辞没有回答。
随行的捕头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他死了。”
那吏员惊叫一声,连忙摆手说道:“天地良心,我发誓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我当然知道跟你没关系!”捕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问道:“那天他寄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块小黑石头,用粗布包着。”
吏员松了口气,双手比划着那东西的大小,苦笑说道:“当时我也没仔细看……”
他不知道,那块小黑石头其实是毒咒的指甲,也是他求援的信物。
“信是寄到哪里的?”谢周问道。
“长安芙蓉园。”
“收信人呢?”
“他没有写,只是说送到芙蓉园。”
“那信上写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吏员摇摇头,无奈道:“按规矩,我们是不能看信里写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