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的突然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孟君集和他身后的士卒们难免诧异,这个年轻的青山弟子竟然会站出来帮他们说话。
关千云和燕清辞则是面露喜色,见到谢周平安无事,也就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蔡让眯了眯眼,眼神淡漠至极,有如在看着一个死人。
谢周平静地与之对视。
理智告诉他,在蔡让离开齐郡前不该再横生枝节,更不该出现在内廷司的宦官面前。
但……
他不想让孟君集死在这里。
以内廷司的卑劣手段,谢周毫不怀疑蔡让等人能找出一万种理由和无数证据将矛头对准孟君集和这些折威士卒,当然他们也确实找到了所谓的“证据”。
现在谢周站了出来,内廷司或许也会给他安上罪名,比如将他归为黑衣楼的同伙。
谢周不在乎这些,也不想在乎。
他只知道,如果他真的躲在暗处,看着孟君集送死,看着老卒们被内廷司构陷……
那他以后都不用握剑了。
因为那时候的他不配再当一名剑客,不配说自己是道门弟子,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应该也不配修行了。
一个人心里不能只想着自己。
修行的目的,除了自由和更广阔的视野以外,总该有些别的什么。
比如惩奸除恶,比如为国为民……
谢周至今仍记得,在他去青山之前,曾跟着一个名叫孟如晦的老先生念书。
老先生对他说过一句话:
见恶由恶,等于恶。
当时谢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老先生解释说,当你看到恶人行恶,却任由恶人行恶的时候,便成了恶。
谢周明白了,然后永远记住了这句话。
老先生说,这叫赤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求利益,但求永怀赤诚。
更何况,孟君集和折威军都曾是大夏的功臣,他们曾为国驻守边疆,曾冒死深入敌后,也曾为大夏开疆扩土。
所有的有识之士和热血的年轻人们,都应该对他们保持敬意。
功臣不该被辜负。
即便是顶着复仇名义的王侯和黑衣楼,即便是权势滔天的内廷司,也没有资格践踏这些功臣的生命。
所以谢周要站出来。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救的了他们,但他会尽全力,至少问心无愧。
这么多人看着,蔡让不急着动手,语气冰冷地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谢周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我想说,黑衣楼就是昔日王谢成立的组织,和齐郡侯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陶元星和都知监的宦官们都笑了。
他们在官衙户籍室中查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份,都坚信自己的眼见为实。
此时听到谢周如此言论,理所应当地把谢周当成了孟君集的拥护者,孟君集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
蔡让说道:“所以你有证据吗?”
“没有。”谢周摇头。
蔡让给出断案中最普遍的一句话:“没有证据就只能是故事,而不能称之为事实。”
谢周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但有些话出来就能成为证据。”
蔡让不置可否。
诚然,谢周这句话自然有几分道理。
最简单的明证就是皇帝陛下。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一个人有罪那么这个人就是有罪,即使他本没有罪。
再比如谢周的师父姜御。
以及呼声最高的圣贤城玉柳先生。
如果他们站出来指认某件事情,那么这件事基本上就能当成事实看待。
更简单一点地来说——
如果有人突然宣布明天清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那么他会被认定为傻子。
如果他更过分一些,还可能会被衙门抓起来,送到研究不正常人的医馆中。
可如果说这句话的是玉柳先生,那么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提出质疑。
他们会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坐上整夜,只为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场景。
再如果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来,他们也不会去怀疑玉柳先生,而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考虑是不是自己弄混了方向,或者是自己听错了话……
这就是公信力。
“凭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蔡让冷冰冰地说道。
谢周并不否认,现在他的确实没有师父那样的公信力,但他带着一样东西。
他把手伸到背后,拔剑出鞘。
在长剑出鞘的瞬间,谢周身上散发出纯粹的剑意,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一品。
但众人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在他身上,而在他握着的剑身上。
这把剑很美,就好像刚刚铸造出来的时候一样,剑身明亮至极。可细看过去,又给人一种古意盎然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古意盎然的感觉不假。
因为它是青山名剑。
因为它名叫紫气东来。
在它身上,本来就承载着青山和道门几千年的历史,历经七朝,见证无数时代的繁华与落幕。
这一次,所有人都惊住了。
紫气东来意味着什么?
它绝对不只是一把剑这么简单,还代表着青山掌门的身份。
手握紫气东来,便是青山掌门。
现在它在谢周手中。
看来姜御已经在弟子中选出了继承者,看来谢周便是下一任的青山掌门。
“我以青山的名义为证。”
谢周看着蔡让的眼睛,缓缓说道。
蔡让沉默着,眉头皱得极深。
这就难办了。
在这之前,虽然谢周是姜御的亲传弟子,但他在青山却没有担任任何职位。
蔡让完全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但当谢周拿出紫气东来时,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从一个普通弟子一跃成为了继承者。
即使蔡让身为内廷司的二把手,都得拿出足够的姿态应对。
否则,便是对青山不敬。
这就像在长安城中,可以嘲讽一个家族的孩子,但绝不能嘲讽他们的嫡长子。
因为前者只是家族中的一份子,后者却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未来。
如果外出,嫡长子足以代表整个家族。
就像此时的谢周,足以代表青山。
他的保证,便是青山的保证。
同理,如果蔡让再一次提出质疑,便是在质疑整座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