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讲。”
少年又是打个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姚知喝了一口汤,余味绵长的神情,夸赞道:
“汤是好汤。
可你缺了个书童。”
这哪跟哪?
什么叫“汤是好汤,可你缺了个书童”?
少年一头的雾水,去看耿四儿。
耿四儿却对少年,抱了抱拳,转身出去。
而姚知并没有跟少年逗闷子,接着道:
“我要求,我的学生,必须要在讲堂上做笔记,所以呢,书童必备。”
“哦……”
少年总算反应过来,忙打躬作揖,恭谨地回道:
“笔记,我自己来。
不需要书童代劳。”
“嗯哼……”
姚知脸色顿时布满阴云,斥道:
“你这是不听教诲!”
咋了?
少年又来个大发懵,这咋着就不听教诲?
他想着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
明天举行拜师仪式,后天就要进试剑亭。
跟这个姚知的交集,可能仅有今儿一天的时间,也就懒得理会他。
但态度依然谦卑、恭敬,道:
“那我家耿四儿,做我书童可行?”
“混账!”
姚知的脸上又蒙上一层阴云,眼见着就要下雨似的,又斥道:
“你这是在糊弄我!
耿四儿那个年龄,能叫‘童’?”
“那……那……
我的小侍女,年龄小……”
“屁话!屁话!”
姚知暴怒,骂道:
“无耻至极!
我要的书童是童子……”
少年悄声嘀咕了一句,道:
“童女也是童。”
“顽劣之徒!
顽劣之徒!”
姚知气得捂着胸口,脸面憋得通红,看样子,就要闭过气去。
还好,耿四儿及时跑回来,把一张银票塞进姚知的手里,忙不迭地道:
“东家有话,我家四爷自幼闭关,不通人情世故,勿怪,勿怪。
这千两白银,为您消消气。”
姚知展开银票,仔细确认了面额,才笼进袖口。
这银票果然是灵丹妙药,专治“意难平、闷气生”。
不过,好似这千两白银,药量不足,姚知脸上的阴云依然浓郁。
耿四儿显然早有准备,附在姚知耳旁,低声道:
“东家说,今年是试剑之年。
试剑之后,您还是修行命师,再来十二年。”
瞬时,风吹乌云散,艳阳高高,挂上了姚知的脸。
他爽朗地笑着,并夸赞小叮当道:
“四爷好福气,这小书童不仅人美,这厨艺也不一般呢!”
即使少年再愚钝,也看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更是明白了姚知此行的来意。
只是没想到,连堂堂命馆馆主、权知郡守府的昆韶,也免不了这打通关节的钱。
见耿四儿已摆平了姚知,少年正好借坡下驴,迎合姚知,道:
“不敢,不敢,命师谬赞,命师谬赞……”
“那走吧……”
姚知站起身,道:
“咱一起,我觉着,你还不知道,我们的书屋在哪里吧?”
“有劳命师,有劳命师。”
少年跟着姚知走出去,又招手,要小叮当跟上。
小叮当紧随着少年,也招手给耿四儿,让他收拾一下。
耿四儿还了她个放心的手势。
少年的同年共有八位,这是规定的员额。
少年是第九位,也是破了规矩的那一个。
姚知带着少年和小叮当,来到书屋时,学生和书童共计一十六人,都已板正地坐在桌前,在认真温书。
别说嘻笑打闹,就连交头接耳都没有。
看来姚知带学生,还是有些手腕的。
不然这些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有像莫锋那样战力超群的修行者,不会这么得老实乖巧。
少年是不知道这姚知的脾气,那可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
不论是谁,他都一视同仁,犯了他的禁条,他就是不给你签“学业注”。
没了这“学业注”,别说参加中秋试剑,就是你手里的“传承”,也成了废纸一张。
有本事你可以换个修行命师。
那可是十二年啊。
命馆十二年,重头再来。
命师在“有命花”里,绝对是个超然的存在,肥腻腻的差事。
侍卫、监卫的好处都被统领得去。
郡府、州府所属,成日里东颠西跑,要是碰到不要命的“有命挣”,就再也跑不回来。
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差事。
哪像命师,来往者非富即贵,收钱似流水,还不担一丢丢风险。
舒舒服服,头昂得鼻孔朝天,就把钱挣下。
学习、修行这个东西,太虚浮,不论是个什么成果,甜也好,苦也罢,你都要承受。
若怪,就只能怪自己,天赋太愚鲁,修行太马虎。
与命师何干!
就如姚知这批八个学生,有莫锋这样惊才绝艳的出类拔萃者。
也有连东篱寻龙境界的门,都没摸着的。
这都是命啊。
可若你不花钱,惹了修行命师不高兴,你会更惨。
不仅本身一无所获,连证明你在这儿,待了十二年的“学业注”,都没有。
那么,这消失了的十二年,你在哪里呢?
收下柳少年,是姚知给昆韶的情分。
这情分需要沉甸甸、亮闪闪地金银来交换。
这个昆韶已经付清。
今儿早上的一千两,是交换姚知跟柳少年的师生情分的,已与昆韶无关。
只是昆韶怕姚知再生枝节,又保底了“十二年的修行命师”,这肥得流油的差事。
同时,这也是警告。
警告姚知适可而止。
不然,昆韶可以让他成为最清廉的命师。
让他年年领到各种荣誉奖励,别说金银财宝,就是谷物野菜都见不到。
比如,昆韶可以让姚知成为符箓科的讲习命师,甚至蛊毒科的讲习命师……
让他终年见不到一个学生。
让他每月靠着银钱二两五的俸禄,过着清高的生活……
当然,都是聪明人,谁都不会,让事情,朝着这个方向演进。
不说昆韶给了姚知多少,单说少年的这一千两,姚知拿的真心不多。
虽然少年只是来学习半天,但这可是要算十二年的。
十二年,一千两。
一年不足百两。
少年可以问问,包括莫锋在内的八位同年,谁不比这,多个最少两三倍?
这就是面子。
事情办了。
钱也有了。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姚知想得明白,事儿,更是做得明白。
他给少年安排的位置,是跟他共用一张桌子,对面而坐。
而小叮当,就只能坐到,最后边的拐角里,那里的桌子上,已经备齐了笔墨纸砚。
为此,姚知又收了小叮当五两。
这书屋每排坐四人,共有四排。
莫锋就坐在第一排中间,也就是少年的右侧后方。
从少年跟着姚知进屋,莫锋就笑脸相迎。
他鞍前马后的忙活,又是擦桌,又是摆凳,一副老友见面,分外激动的架势。
看得姚知,都快郁闷得疯掉:
这坊间传闻有误啊。
从这也可以看出,藏香阁一战的内幕,正如少年所料,被封禁了消息。
没有个三年五载,外人不会知道,藏香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姚知问小叮当,索要笔墨纸砚钱的时候,小叮当才刚有一丝不情愿的表情。
莫锋就立刻让自己的书童,代为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