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村里人呜咽,
青枫林下鬼吟哦,
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闻说道,
西方宝树唤婆娑,
上结着长生果。
这次连天的衰草,没有去遮掩坟墓,而是把那骄狂的狮子覆盖。
那也是坟墓,埋葬狮子的坟墓。
而且坟前没有婆娑树,更不会有长生果。
就是埋葬,就是消灭。
“狮影”的威胁隐去,少年的眼眸也黯淡下来,就好像进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他又昏厥在老渠岸边。
这是吴辛世请来了谌瘟黥和他的原上草法阵。
接到禀报的谌瘟黥半点也没有耽搁。
他既是救蝶浪楼,也是救氶达乾,更是救花微媚。
这动用私兵冲击官员私产,这可是“兵变”的大罪。
从这个意义上说,谌瘟黥也是在拯救自己。
身为侍卫统领,辖下竟然发生“兵变”,若处置不及时、不妥当,也是掉脑袋的大罪。
作为一名官油子,谌瘟黥比谁都明白其中关节。
利害驱使,他跑得比兔子都快。
被谌瘟黥的原上草法阵围住,再怎么蛮横狠辣的花微媚,也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吃眼前亏,从不是花微媚的选项。
但让她认栽,也是不可能。
谌瘟黥来这里也不是得罪人的,他是来平事的。
什么叫平事?
平事就是把矛盾搅和在一起,一定要搅和匀称,无关正义与邪恶,无关对与错,更无关黑白与是非颠倒。
办法就好比女人的乳沟,挤挤总会有的。
对谌瘟黥来说,事情很好解决。
蝶浪楼被击穿两个洞,但未伤梁柱,那就由郡守府库拨钱修缮。
都是“有命花”的钱,又不是哪个人或哪个家族的,大把地拨出来就是。
“让你家郡守大人多拨出一些,我这大夜里忙活的兄弟,也要安抚安抚不是?”
谌瘟黥说话句句在理,又中听。
坏事变好事,大家都有钱赚。
能一起赚钱的,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一切都好说。
好说,好说,坐下说。
吴辛世立即安排了茶水点心,让侍卫统领大人,跟郡守夫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那边又着人把昏厥的少年扛上六层,安顿好,让南乡守着。
又让耿四儿带着所有的人员,都去招呼这两家的军爷。
千亩万花园,百媚千娇,争奇斗妍,今夜却被践踏一空。
残花败叶,凄凄惨惨戚戚……
要不说谌瘟黥高明,官油子就是有办法。
他又给花微媚出了个斗宝必赢的方法。
把南乡带走,让她去花微媚家的宝库里自己去挑选宝贝,参加斗宝。
这边放话给少年。
若南乡输掉斗宝,花微媚就以办事不利之名,杀掉南乡。
听完这个计策,花微媚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横飞,喘息着骂道:
“大人,你才是那个最坏的大坏蛋。”
谌瘟黥笑得心猿意马,连称“不敢”,说能为夫人效劳,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这是条毒计啊。
一下难住三个人,少年、南乡、氶达乾。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结局。
在少年昏迷的时候,南乡被郡守夫人带回了郡守府。
在少年昏迷的时候,莫锋在蝶浪楼饮了一夜的酒,他疯疯癫癫,时哭时笑,名剑鱼戏漫天而去,遮掩了星空。
那个秋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少年在昏迷中度过。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是先吻过蝶浪楼的九层,还是六层,抑或是同一时刻。
这些细微的差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先发动了攻击。
先准备好的,肯定是莫锋,他几乎准备了一夜。
这是他探索的一夜,也是他修炼的一夜,更是他揣摩体会的一夜。
在晨曦初露的刹那,他再次顿悟。
那“水之形、火之性”的柳泉苦酿,心里有的不仅仅是团火,那么简单粗暴。
那蕴含在心底的,裹着火焰外衣的,是缕缕菁纯的阳光。
或者,是晨曦的那一缕晶亮的温柔,如水润般丝滑,混入他饮下的最后一口苦酒。
是晨曦点燃了苦酒的心事与梦乡,是苦酒点化了莫锋的修行与胸怀。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就是莫锋的醍醐灌顶。
他顿悟!
墨色锦鱼。
早已变成会放烟火的红色锦鱼,这又沾染成了朝霞的橙红色。
橙红色的锦鱼漂亮异常,连向少年发动攻击的姿势,都是那么的优雅。
你要是读不懂它的杀气,你会以为它在和你嬉闹。
这或许才是鱼戏的真意。
也只能靠,莫锋这不屈的战斗意志,不服输的修行性格,才能领悟。
修行之途,道阻且长,若是轻易服输,便已到绝路。
放弃是修行的悬崖,不服输才能山登绝顶。
输了不用怕,再赢回来就是。
莫锋要赢回来的,不是一文不值的尊严,而是他那颗战无不胜的道心。
少年已经领悟到,他缺少了莫锋这不屈的意志。
现在更是明白,修行者都要有一颗向道之心。
他没有,那就踏碎荆棘,去找呗。
世事有诸多巧合与难料,简直诡异不堪。
少年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素不相识的莫锋,因为蝶浪楼跑堂伙计的失误,而与之相逢,却是对他修行帮助最大的人。
至少,截止到眼下,莫锋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人。
橙红色锦鱼的攻击就是它在蓝天下,白云间,随意吐出的一串水泡,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
不再需要无处不在的水,不再需要成群结队的鱼。
就一条。
就一条橙红色的锦鱼,悠哉游哉于这天地之间,在这蓝天白云之下。
它吐出一串七彩的水泡。
水泡调皮,飘向蝶浪楼六层的一扇窗。
那扇窗子里面,少年昏厥在床。
和上次装晕昏迷不同,这次是深重的昏厥。
若没有橙红色锦鱼的攻击,不知他还要昏睡多长时间。
吴辛世和耿四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为少年,二为南乡。
成串的七彩水泡,随风飘进了窗户,就像童年的梦。
少年在梦中惊醒,一翻身滚下了床。
幻魔白龙枪凭空出现,抖身就挽了个枪花。
规则、吸收、心神三力掩护着适应之力,倾巢而出。
幻魔白龙枪演化成一条透明的白色口袋,像捕蝉的网,像捞鱼的兜,迎头要把那串七彩水泡罩住。
那串梦幻一样的七彩水泡,看似漂漂浮浮,速度缓慢,可一闪就不见。
去寻找时,它却在那朵最大白云中,又悄悄探出脑袋。
少年的透明白色口袋,舍弃了那串七彩水泡,直奔那条橙红色锦鱼。
可那串七彩水泡却出现在口袋里,并且爆破。
“轰隆,轰隆,轰隆……”
晴天霹雳啊!
蝶浪楼和周围的民房,在爆破中颤抖。
木质的蝶浪楼还好。
那些土坯房,已抖落一地的尘土。
但屋顶的瓦片,再也抠不住油毡的皮肤,纷纷滚下屋面,噼啪落地,粉身碎骨。
幻魔白龙枪演化的,透明的白色口袋,像张破牛皮,渐渐被吹得圆鼓轮墩,肿胀起来。
可那橙红色锦鱼,仍然冲着它,一串一串的吐着水泡。
橙红色锦鱼越吹越小,透明白色口袋越涨越大,眨眼间,就遮蔽了半个天空。
蝶浪楼周围的所有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牛皮要是被吹破了,岂不是个墙倒屋塌,生灵涂炭的下场。
快跑啊,快跑啊……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死亡即将降临,庶几无可避免之时,连天的衰草铺天盖地而来,掩埋了一切。
包括橙红色锦鱼、透明白色口袋、还有云和蓝天。
一个斥骂的声音,在蝶浪楼的上空回荡: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惹怒了老子,我管你什么来头,什么背景,通通给你定个‘挑衅’大罪。
我看谁救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