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陪着少年回到老祖的宅子,院门敞开着。
可见,柴垛出去的时候有多么匆忙。
少年一脚迈过门槛,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便扑了上来。
少年惊喜地把它抱在怀里,小黄狗也是异常地激动,用鼻子在他的脖子上拱来拱去,受到血腥味道的刺激,又连连打起了喷嚏。
逗得少年和柴垛开怀大笑。
柴垛边笑边道: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年猜测,小黄狗被九地符阵挡在了村外,在白衣人毁阵之后,才得以进了村子。
只是它进了村子该去找少年才对,怎么会乖巧地窝在家里。
这不是它的风格呀。
哪知少年正说着小黄狗的画风不对,小黄狗又往“不对”的方向,迈出一大步。
它挣脱了少年的怀抱,落在地面上,冲少年“汪汪……”地吠叫。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少年蹲下身,向它伸出手去。
以往,这时候,小黄狗都会立即跳到少年的怀里。
可今天,它一反常态,掉头就跑。
跑了几步,见少年没跟过来,又停下,对着少年吠叫。
这是喊我跟他过去?
少年一脸的迷茫,看向柴垛。
柴垛摇摇头,意思是说不知道,或者帮不了你。
少年走向小黄狗。
小黄狗见他跟过来,掉头就往后院跑去。
少年跟进后院,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一个不着片缕的婴儿,躺在后院中央,在月光下,正睡得香甜。
“哎呦!”
随后进来的柴垛惊呼一声,忙着跑过去,把婴儿抱在了怀里,气哼哼地道:
“这是谁家娃娃,这样会受寒的。”
少年哪里知道是谁家的娃娃。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见柴垛抱起了娃娃,就跟在柴垛的脚边,寸步不离,不再理会少年。
两人把婴儿抱到屋里,放到床上,拿过被褥盖好掖齐。
柴垛是个大姑娘,哪里懂得照料婴儿。
她看看少年,少年看看她,两人一筹莫展。
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柴垛,她想到了二丫,便对少年道:
“把这孩子送给二丫养吧”
二丫是个胖胖的少妇,辈分低了一些,比她年岁小的柴垛,也能直呼其乳名。
比二丫辈分低的村民,都称呼她为“胖婶”。
二丫自己的孩子,才能下地挪步挪步地走路,正好再给她续一个。
少年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遵照柴垛的吩咐,拿被子裹着婴儿,抱在了怀里。
村子里的麦客都在忙着置办柴火,堆砌柴堆,准备焚化白衣人。
见两人眨眼的功夫,抱着个孩子过来,都拿着火把围上来看。
那婴儿粉粉嫩嫩,胖嘟嘟的脸蛋,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嘴唇,模样十分俊秀。
二郎对少年由衷地佩服起来,道:
“小祖就是小祖,这来到老渠柳,只有半个来月吧,孩子就弄出……”
柴垛哪能容得他满嘴胡说,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竟把他踢飞几丈远。
柴垛把自己吓了一跳,自己闹着玩似的轻轻踢了一脚,怎么会那么大的力道?
她想问问少年。
少年正被众人围着,显摆怀里的婴儿。
那边,二郎被她踢得趴在地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她赶紧过去看时,在月光下,二郎的面部疼得扭曲狰狞,蜡黄的颜色,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又顺着鬓角滚滚滑落。
“快来,快来……
二郎不行了……”
她吓得心里“蹦蹦”乱跳,连忙大喊。
这个多事的夜晚啊。
婴儿送给了二丫。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也跟了过去。
它临走时,前腿趴在少年身上,立了起来,使劲摇着尾巴,脑袋在少年的小腹上乱拱。
少年蹲下身,要抱起它。
它却不愿意,跑到二丫脚边,冲着少年“汪、汪、汪”叫了三声。
然后,看着少年,把尾巴招摇得,像离别时挥舞的手臂。
少年突然想起师甫的话:
“我还没进去白月洞,没学得名剑白月光时,就与钓叟相熟。
论起来,这名剑白月光算是钓叟传授。
是他告诉我修行之事,是他暗示我进入白月洞,更是他给我指明了修行的道路。
那个时候,这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就左右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在少年很小的时候,钓叟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曾多次问过师甫。
师甫从来不肯吐露出真相,只是说:
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自那时,这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跟着少年寸步不离,直到现在。
可,它怎么会为了个婴儿,跟自己告别?
除非……
少年想到这儿,上前,一把从二丫手里把婴儿抢了过来。
一只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柔柔地托起婴儿的蚕豆大小的下巴。
仔细看,仔细看,再仔细看,奈何,钓叟在他记忆中太模糊,实在对不上号。
他索性心一横,捏着婴儿的小脸,捏得婴儿的嘴巴高高撅起,恶狠狠地道:
“老东西,是不是你回来了?”
婴儿睁开眼睛,蔑视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充满蔑视的一眼,之后,又闭上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二丫忙要从他怀里把孩子接过去,被少年果断地拒绝。
他抱歉地道:
“二丫,这孩子我要留着。”
他说这话时,兴奋地合不拢嘴。
他看懂了那蔑视的一眼。
他为那一眼“蔑视”,兴奋若狂。
他真想立刻见到师甫,把这一眼“蔑视”与他分享。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似乎读懂了少年的情绪,又立起身来,把脑袋拱在少年的小腹,眼里居然流出晶晶亮的泪花。
看他们三个,真像久别的一家人,历尽劫波,终于重逢,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在这异乡的一样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二丫的丈夫在二丫耳边低语了几句。
二丫也翻过劲来,忙对少年道:
“小祖,你看这样,孩子你抱走,我明天去你家,不,现在就去你家,帮忙照料。”
“不用了。”柴垛接过少年怀里的孩子,道:
“二丫,你经常往我那边跑着,教教我,就行。”
到了柴垛怀里的婴儿,慢慢停止哭泣,又沉沉睡去。
二丫看了一眼他的丈夫,见她丈夫点了点头,才道:
“现在就去那里,我先给他喂奶,再给你说怎么换尿布。”
两个女人说着,就肩并肩带孩子离去。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却没有跟着,反而一跃进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抱着它,它趴在少年的肩头。
那边给二郎检查的老年人,也给出了让人安心的结果:
二郎没事。
他之所以如此疼痛,可能是骨上有了裂纹,养养就好。
可能没有两三个月,下不了床。
少年去安慰了二郎了几句,惹得二郎忙不迭地道歉:
“直说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以后改,一定改。”
可少年想的却是柴垛的修行,心里暗道:
怪不得老祖这么看重她,这短短几天,已然是登堂入室东篱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