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家中时,安可余还在睡觉。
钟禅曦处理了伤口,又换了一件干净衣服,系上围裙来到厨房。
刚把鸡蛋搅散,倒进蛤蜊,上锅清蒸,腰上忽然多出一双手,将她抱住。
“别闹,我做饭呢。”
比起强硬的拒绝,更像面对调皮孩子时无可奈何的迁就。
安可余是素来不把她的拒绝当回事的,高挺的鼻尖拱了拱她的脖子,又去舔舐她洁白的耳垂。
“你这孩子……”她不由嗔怪,轻叹一声。
等真正吃上饭,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头顶粘着热汗的感受让钟禅曦不太舒服,不由加快了吃饭速度,想快点去洗个澡。
“对了,如果你要离,算了……”
她漫不经心地搅着粥,对面的安可余忽然开口:“我看你房间里有收拾好的行李,你要走了?”
钟禅曦并不避讳:“是。”
她数次生出过带安可余一起离开的想法,但都未能成功。安可余是她徒弟,但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归属,但对钟禅曦来说,她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朋友们的状况是她担忧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摸了摸手肘,隐约的刺痛传来,如果继续留在教堂,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于未知,人们总是心怀恐惧。
安可余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放下了勺:“你要抛下我了。”
她的语气并不哀怨,也不生气,宛如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般。
“并不是这样,我……”钟禅曦想了想,将诸多理由吞回喉咙,在餐桌上握住她的手道,“师傅没有抛下你,等安顿好了朋友,以后也会抽空回来看你的。再说了,你也可以离开教堂来找我呀,师傅的家在哪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她想带安可余一起离开,那一瞬间,这种感情甚至强烈到几乎要突破理智,她握着安可余的手忽然加大力道,从牙缝里逼出来一句:“和我一起走。”声音那么轻,似乎生怕被谁听了去。
安可余淡淡道:“那不一样。”
“你为什么就不是肯为了我妥协呢?”钟禅曦控制不住自己有些失控,“我是你师傅,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教堂究竟有什么好的?你宁愿留在这个鬼地方,也不愿意跟我离开!”
“师傅?”他似乎将这个词放在口中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番,冷不丁抬眼,眸中一抹嘲讽刺得钟禅曦表情都僵硬了,“将两个徒弟都抛弃以后,独自离开的亲人吗?”
抛弃,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光明正大地挑明,又是另一回事。
“教会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对我来说,教会就是我的家。虽然这么说,但如果我让你为了我留下来,你也不愿意吧。”
“钟禅曦,你这算道德绑架吗?”
钟禅曦心想,她对安可余还是不够了解,原来她的弟弟嘲讽起人来,也可以这么针针见血,不留情面。
钟禅曦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她明白,自己在安可余面前永远落于下风。对安可余来说,这只是一段让少年人倍感新鲜的情人关系,当他厌倦之时,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因为他冰冷理智,且鲜少动容。
安可余由始至终,始终神色淡淡。
见钟禅曦也没有胃口吃下去了,于是收拾了碗筷,上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门被笃笃敲响,她眼皮也没抬,盯着手上的书喊了声进来。
安可余爬上她的床,从她身后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肌肉结实的背部。
钟禅曦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轻声道:“如果你跟我一起离开,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那些钱我一分也不要,可以全部留给你,哪怕你不想认我这个师傅也没关系,只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她说:“安可余,离开这里吧,我很害怕……”
“为什么害怕。”安可余转了个身,将她揽进怀中。
“这座地方,让我感觉很不好,仿佛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安可余其实知道她害怕,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
猩红之月降临,圣女化成人鱼的仪式也快要完成了。
刚才拥抱的时,他看见了新鲜的疤痕,那是鱼鳞被强行抠落留下来的痕迹。
但安可余并不在乎她的恐惧。
钟禅曦错在被“钟禅曦的灵魂影响”太把她徒弟当个人。
明明知道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明明知道他的世界是非颠倒,却妄图用情理来驯化、说服他。
如果她能听进去老神父的话,明白那句“安可余是教会的爪牙”,现在就断然不会陷入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不用害怕,你不会有事。”安可余抚摸她的背,手掌停留在尾椎的伤口处。
他说的是实话,转化不会要了人鱼的性命,最终的祭典也不会太过伤害她。
从始至终,神要求教会献祭的,不过是人鱼的心而已。
在他的世界里人失去心是可以活下来,只要没有掉脑袋都是活着的。
岛志没有记载的是,神为教会带来的,不仅仅是富饶的资源,还有人类的进化。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办法承受进化之力的岛民退化成低贱的兽类,被到处驱赶,被称为堕落种和怪物。
而那些进化了的人,无一例外拥有更优越的体质,更美好的外表,以及一双在夜色中散发着莹蓝光芒的眼睛。
而每一代的骑士,都是进化种的首领,能力者的巅峰。
只有骑士亲手挖出人鱼的心,才能向神献祭出最好的人鱼之心。
这也是他接近钟禅曦的真正原因。
他必须挖出人鱼之心,不是因为他是人鱼的徒弟,而是因为他是骑士。
一开始,他从教会处接到指令时,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新任务。
但就在他和钟禅曦相遇时开始,一些不知名的变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