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还未出现,光是声音传出,那女孩便受到惊吓地“啪”一下甩开了钟禅曦的手,像只灵敏的竹鼠一样钻进了丛林消失了。
这个女孩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孱弱,她力气还大的惊人,钟禅曦差点被她推倒。手上被拍到的地方,已经迅速起了红印。
安可余缓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的步调明明从容,但速度却非常快。眼神不咸不淡地扫了一圈,看见了地上的面包袋子。
钟禅曦把遇见那女孩的事儿跟他讲了,安可余听了,表情没什么波澜,只是淡声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事实上,是有的。
但钟禅曦觉得那些话或许是跟“原宿主钟禅曦为什么不回诡异岛有关系”,也就摇了摇头。
安可余便没再多说什么,抬头看了眼天色:“快下雨了,我们下山吧。”
钟禅曦临走前,把书包里的面包和矿泉水都掏出来放在林中的空地,并附带一张“救救我的”纸条,希望等他们离开后,女孩能记得来拿。
安可余果然没说错,他们刚下山头,瓢泼大雨就像天漏一样倾盆而下。
虽然钟禅曦带了一把伞,但完全不顶用,斜飘进来的雨丝把全身都淋湿透了。
幸好在半山腰处,有一处洞窟。
“我们先进去躲一下。”安可余一边说,一边在暴雨里搂了他一把,宽厚修长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薄衬衫握住了钟禅曦的肩头,带着她往山洞方向跑去。
二人顶着雨幕跑进了洞内,狂乱的雨势在山洞前止步。
地上的尘土潮乎乎的,应该是以前也有人来这里避过雨,角落里散落着一只啤酒瓶和几只烟头。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了。”
钟禅曦嘟囔着,轻声抱怨。
刮风下雨的,冷是必然。
可偏偏出门时又很热,她穿得单薄,现在已经有点瑟瑟发抖,抱住了自己两只手臂不住揉搓。
“脱了吧,穿我衣服。”
钟禅曦呆呆看着他,红唇微张,一副惊讶的样子。
安可余不得不多解释一句:“这雨一时片刻停不了,你浑身都湿透了,换我的衣服穿。”
安可余出门时穿了穿了一件外套,不吸水的质地,内里一件灰色T恤,所以裤腿都湿完了,衣服还是干的。
钟禅曦不太好意思,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穿湿的也没事。”
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毫无说服力可言。
这边安可余已经干脆利索地脱了灰T,只把外套拉链往上一拉,露出领口处一小片锁骨。
钟禅曦没有办法,慢吞吞地脱衣服,洁白的手指捏着衣服的下摆,她含蓄地抬头看了目不转睛的安可余一眼:“你可不可以……”
话音顿了顿,但安可余没有体会出他的言外之意,钟禅曦只好把这句话继续说完:“小安,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不要看。”
她尴尬得快头顶冒烟了,但安可余却面色淡然,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雨幕前,火光在黯淡的天光中闪灭几下,他点燃了一支香烟。
钟禅曦第一次知道,原来安可余还抽烟。
安可余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好学生——虽然冷淡了一点,但好学生不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吗?
原来这个徒弟会吸烟的认知有点冲击到她,导致钟禅曦在脱衣服的时候走了神,头发丝挂在了衣服的纽扣上,不知怎的就解不开了。
不过很快便调整回来将衣服换好了
雨终于停了,钟禅曦沉默地从石台上下来,因为刚刚淋过雨,有点小感冒,突然用力,她腿一软,倒向了安可余坚实的怀抱。
不知是诱惑还是怎么样,倒是这一番行为让原本沉默,尴尬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安可余脸上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淡定道:“师傅,肯定很辛苦了,我背你走吧。”
他淡淡的,似乎看不出什么讨好意味,尽管他此举确实透露出一股超乎寻常的主动和亲近。
钟禅曦没说不,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拒绝好像也不现实。
安可余蹲下去,半跪的姿势,往后瞥了一眼,示意她趴上来。
钟禅曦迟疑片刻,还是没有矫情。安可余的背脊健硕牢靠,还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生机勃勃,他的手很大,轻易就握着钟禅曦的大腿根,把她托得很稳。
回家的路上,谁都没说话。
钟禅曦自己也做过出格的事,似乎没有什么指责安可余的资格,但只在心里想想和摆上明面还是不同的。
回到别墅时,远远地就见别墅门前站了个人。
钟禅曦认出那是车元元,赶紧从安可余背上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一个多小时了!”
车元元不满地抱怨,不经意看见他身后的安可余,顿时瞪直了眼,抬手扬起灿烂的笑容招呼道。
“帅哥你好,你肯定就是安弟弟吧,我叫车元元,是你师傅的朋友,我就住海边那家旅馆,以后有空来找我玩呀。”
安可余弧度轻微地点头,但忽视了她递过来的手,用钥匙打开门进了别墅。
车元元嘀嘀咕咕收回手:“还挺高冷。”
钟禅曦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小安他性格就是这样。不过,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池可熙她们呢?”
往常都是小情侣带着电灯泡,三人一起行动,见车元元单独前来,钟禅曦就在心里猜想她们是不是吵架了。
车元元在客厅闲逛,赞叹地摸着古董黄花梨木沙发扶手,等看见安可余进了厨房,他才把钟禅曦拉到旁边,一脸神秘,又有点严肃。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都不信我。钟姐,我接下来这话是认真的——这岛很古怪。”
钟禅曦想了想道:“你是觉得这里的人都很排外吗?其实在我小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
车元元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你也知道我有睡眠障碍,容易被惊醒,觉很浅。在诡诞岛住了一个星期,我每晚都能听见奇怪的声音,闻到奇怪的味道。”
钟禅曦问起什么样的声音和味道,车元元皱着眉,仔细地描述着:“你还记得我们买的那些海鲜吗?你说那些海鲜来自浅水湾,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们住的旅馆后面,隔着一小片森林的地方,就是浅水湾。那里经常飘来很古怪的气味,很腥,很臭,就像,就像……在臭水沟生蛆的鱼。”
钟禅曦觉得他有点疑神疑鬼了,好笑地摇了摇头:“现在天气热,东西一烂就发酵,森林里有什么古怪的味道也很正常。”
虽然,安可余家的别墅也在森林里,却没有闻到过像车元元描述的这种恶心味道。
但车元元却说远远不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寒颤:“不仅是味道,还有很奇怪的声音从森林里传来,分明每一个音节都没有意义,组合起来却像是人在说话,嘶吼,尖叫……”
钟禅曦定定地看了她两眼。
车元元曾经在感情上受过重创,甚至为一个男人住过一段时间精神病院,后来即便出院了,精神抑郁时,也依旧会看见幻觉。
钟禅曦瞬间忧心忡忡。
车元元看见她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阴着脸,一丝薄怒浮现面容:“你觉得我又发病了,是不是?”
钟禅曦沉默了一会儿,牵起他的手,语气很柔和:“嗯,我相信你。那个旅馆肯定让你不太舒服,车元元,你今晚留下来跟我睡,好吗?你可以跟我讲一讲你上次去品牌会展的事,咱们聊一晚上天。”
天色将晚,教堂的日暮总是比别的地方都要早,以车元元的精神状态,钟禅曦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车元元咬着唇,一言不发。
安可余从厨房出来,他烧了水,泡了茶,把三个人的茶杯依次放在桌上,抬头看过来。
车元元忽然甩开钟禅曦的手,跑了出去。
“元元!”
钟禅曦着急地追出去,点点跑了几十步,就自己停了。
等钟禅曦追上去,她没好气地说:“好了,我已经不生气了。我也知道我自己有点疑神疑鬼的,肯定是没男人才睡不好。”
钟禅曦笑起来,眼睑微弯的模样好似浑身笼罩着一层柔光,在暮色里美得不真实。
车元元艹了一声:“怎么感觉你又漂亮了,是不是被男人的精液滋润了。”
钟禅曦抽了一记她的胳膊,车元元这才收敛起玩笑的神情,她犹豫地往别墅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周前,有天晚上我睡不着,在旅馆阳台上好像看见了你徒弟。
当时已经非常晚了,他手上好像拿着一件衣服,是一件白衬衫——可能是,当时下着雨,我没太看清——他一个人撑着一把黑伞往森林里走去。”
钟禅曦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可能是他的工作就是在晚上,负责巡逻岛屿,驱除岛上的野兽。你在晚上看见他,是在正常不过了。”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你每晚听到的动静,说不定也是野兽弄出来的。顾知不是在我们来那天就说了吗?诡诞岛上野兽很多。”
车元元这才像终于放下了心,松了口气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钟禅曦送别了车元元,慢慢走回别墅。
只不过她没有看见钟禅曦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变的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