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老书生站在赵鼎面前，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周遭的护卫见状，立马拔刀上前，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却被赵鼎抬手阻止了。
“本王向来以理服人，我今日就要和你好好辩一辩，我到底是不是胡说。”
赵鼎的举动出人意料，大家见惯了欺男霸女的王公贵族，头一次见到要以理服人的王爷。
这一举动给了老书生信心，他想，郑王一定是顾忌此处人多，所以不敢对我动手。
也好，今日若能辩倒你，就是我袁旭成名动天下之时。
“诸位，我们读书人最要紧的不是学问，而是思想道德，如果不能做到忠君爱国，就算成了名满天下的大儒又有何用？”
“想要报国，最好的方式便是在朝廷中任职效力，我等儒生尽皆入仕，众正盈朝的那一刻，大晋自然会变得富强，天下自然会河清海晏。”
“可若是要和贼配军们为伍，那便是大材小用，辜负了圣人的教诲和天子的期待。”
袁旭成话音落地，身后立马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袁兄这话说的好，我等做官就是报国，就是忠君爱国了。”
“不错，郑王若是要我等进入军中效力，那便是把金丝楠木当成劈柴烧了取暖。”
“我看郑王殿下是在南方打仗，和蛮子接触太多，脑子里只有战争，忘却了我华夏灿烂的文化。”
众人七嘴八舌、变着法地指责赵鼎，气得周炳、陆一并等人咬牙切齿。
周炳怒气冲冲道。
“殿下干嘛要和这群酸臭腐儒理论，依我看，就该痛扁他们一顿。”
萧玉儿皱着眉毛说。
“周将军，你久在边关，不知道文人的嘴和笔是最厉害的武器。”
“哪怕你是一个拥兵数万的大将军，也可能被一封文人的弹劾书信罢免一切权力，甚至下狱处死。”
“这在大晋乃至楚国从来不是稀奇事。”
随着科举制度的确立，儒生对国家的影响力日与俱增，早就达到了影响国家统治的地步。
拥有特权的举人、进士，哪怕没有任何官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知县、郡守，令他们作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已经进入朝廷，拥有官职的儒生就更不用说了。
只要穿上一身文官服，就能随便弹劾任何人，哪怕太子来了也不惧。
“如果今天殿下当众打了这些士子，恐怕明天向陛下弹劾殿下的折子就会堆成小山。”
“到时候殿下连南郡郡守都做不成，甚至还要被关在王府中软禁。”
听了萧玉儿的解释，周炳的怒火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觉得憋屈极了。
“难道就任由这些书呆子骂？”
萧玉儿抬起柳叶眉，嘴角露出笑容。
“自然不可能，殿下一定会把这些人辩得无地自容。”
与此同时，站在人群另一边的李馆长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能打败几十万蛮子的郑王一定不是凡人，没想到竟如此愚蠢。”
“我等读书人最擅辩驳，连专精司法的吏员都比不过，他竟然敢和袁旭成辩驳道理，简直是以短击长。”
这时，李馆长身边却突然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
“我看未必。”
李馆长一回头，发现竟是客居京城的中州大儒白元礼。
急忙向对方行了一礼，随即问好。
“白先生好。”
“在下管理不利，以至会馆门前出现这等事，实在是失责，还望您能原谅。”
白元礼摆了摆手，没把李馆长的话听进去。
“无妨，若不是房间外声音嘈杂，我还没机会来目睹今日的盛况呢。”
“今天顶多算一场闹剧，怎么能说是盛况呢？”李馆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元礼正好在房间里憋得有些闷，需要散散心。
“难道你没有发现，郑王在蜕变，变得和以往大为不同。”
听白元礼这话，李馆长的确发现了异常。
“郑王被陈家和楚国同时看中，收作女婿，的确让人称奇。”
“可他又领着楚兵打败蛮子，收复了岭南，征服十万大山，这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王捕头也觉得赵鼎有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
“以前总能收到小民的报案，说郑王抢了财物、女子，如今半年过去，却一件有关郑王的案子也没接到。”
白元礼接着陈述自己的理由。
“是了，这就是郑王的蜕变。”
“我怀疑他是受到了上古圣贤的点化，于是痛改前非，由虫化龙。”
“之前郑王表现了他的武，如今是时候表现他的文了。”
“如此巨大的改变，自然该称是盛况了。”
人群中央，赵鼎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如果今天自己辩论输了，威望必将大跌，想要招贤纳士的计划也会破产。
可若是自己赢了，那好处就更多了。
由不少落第士子会加入自己的幕府，为自己效力。
其次，自己的名望将迅速传到晋国所有文人的耳朵里，从此，自己在文臣中也将有一定影响力。
最后，赵鼎终于可以摆脱大老粗的形象，带兵打仗，也能被人称一声儒将。
赵鼎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一场，只能胜，不能败。”
在陆一并、周炳等人期待的目光中，赵鼎终于开口了。
可他的话却令人大跌眼镜。
“此话不错，都说儒生们心系家国天下和苍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钟云侃忍不住吐槽。
“不是吧，郑王殿下怎么帮着对方说话。”
陆一并回头训斥一声。
“自信听着，殿下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听到赵鼎夸人的话，袁旭成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那是自然。”
“我们读圣贤书，姑且也能算是圣人的弟子。”
可惜他高兴太早了，接下来赵鼎的话将彻底摧毁他的信心和骄傲。
“可你们却从来视万民如牛羊，奴役和剥削他们，你们这样的人，也配叫做儒生？我看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
“若我是你们，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自己，好让天下万民能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而不是站在这里聒噪，甚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是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